第一章 圣魂村的“猴子”与少年
不是唐昊那雷打不动的鼾声，也不是灶房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是一种更细碎的、带着点毛躁的响动。
唐三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睫毛颤了颤。
他比同龄的孩子醒得早，这是前世在唐门养成的习惯，哪怕如今身体只有西岁，骨子里的警惕性仍在。
他没睁眼，鼻尖先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有点像晒过太阳的干草，又带着点山野里泥土的腥气，混在木屋本身的霉味和唐昊留下的酒气里，意外地不讨厌。
是悟空。
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力道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像怕弄醒他。
但那爪子尖端的弧度，还有覆盖其上的短毛蹭过皮肤时的微痒，唐三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他终于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眸子。
孙悟空就蹲在床边，半人高的幼猴形态，棕色的毛发在从破窗缝钻进来的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的尖耳朵警惕地竖着，尾巴不安分地在身后轻轻扫着地面，带起细小的灰尘。
“醒了？”
孙悟空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幼兽的清亮，却又透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熟稔，“那老酒鬼又喝断片了，俺去给你摘了俩野果。”
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拖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果皮上还沾着露水，被他用爪子擦得不太干净，留下几道浅痕。
唐三坐起身，小小的身子裹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他看着孙悟空爪子上的果子，又看了看对方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的嘴——里面能看到两颗尖尖的犬齿。
“谢谢悟空哥。”
他接过果子，声音软软的，却很清晰。
这声“悟空哥”，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
自从一年前，唐昊不知道从哪把这只“通人性”的猴子带回来，唐三就没把他当普通的野兽。
这猴子不仅会说话，还会用石头砸核桃，会在唐昊喝醉时偷偷把酒葫芦藏起来，甚至……会在他被村里小孩嘲笑没娘时，龇着牙把那些小孩赶跑。
孙悟空咧开嘴笑了，抓了抓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谢啥，俺老孙摘果子的本事，当年在花果山……”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金色的眸子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唐三没追问。
他知道悟空哥偶尔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天庭”、“金箍棒”、“玉帝老儿”，听起来像村里老人们讲的神话故事。
但他能感觉到，那些话里藏着的情绪，不是故事，是真的。
就像他自己，偶尔也会想起唐门的紫极魔瞳，想起玄天功的心法口诀，那些记忆同样沉甸甸的，压在一个西岁孩童的身体里。
“果子甜吗？”
孙悟空很快晃了晃脑袋，把那点低落甩开，又凑近了些，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唐三的脸，带着点期待。
唐三咬了一小口，汁水立刻在舌尖散开，带着山野特有的清甜，还有点微酸。
“甜。”
他点头，把剩下的大半个递过去，“悟空哥也吃。”
孙悟空也不客气，一把抢过，三两口就啃得干干净净，连核都嚼碎咽了下去。
他咂咂嘴，爪子在嘴边抹了一把，毛茸茸的脸上沾了点红色的果汁，看起来有点滑稽。
“那是，俺老孙找的果子，能不甜吗？”
他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尾巴在身后翘得高高的，“比村里王二家树上的涩果子强多了！”
唐三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和悟空哥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那块因为没娘、爹又不管不顾而空出来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唐三！
小猴子！”
屋外突然传来几个孩子的叫喊声，带着点不怀好意的嚣张。
孙悟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金色的眸子眯了眯，刚才还懒洋洋的气势一下子变了，像只被惹毛的小兽，浑身的毛都要炸开。
“又是那几个小崽子。”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爪子下意识地攥紧了。
唐三也皱起了眉。
是村里的几个大孩子，总爱欺负他和悟空。
他们笑他是没娘的孩子，笑悟空是只野猴子，还总趁唐昊不在家的时候，扔石头砸他们的木屋。
“别理他们。”
唐三拉了拉孙悟空的爪子，他的手很小，只能抓住对方爪子的一小部分，“我们去后山练……练那个。”
他说的“那个”，是玄天功。
自从发现悟空哥似乎也能“感受到气”，唐三就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他。
虽然悟空哥总是把“练气”说成“打磨筋骨”，但两人每天清晨去后山僻静处，一个盘膝打坐，一个对着树干拳打脚踢，倒也成了习惯。
孙悟空却没动，金色的眼睛透过门缝往外看，里面闪烁着好斗的光。
“凭啥不理？”
他哼了一声，爪子拍了拍唐三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股笃定，“他们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俺老孙当年在……”又是那句没说完的话。
但这次，他没停住，而是猛地转身，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三个半大孩子。
他们手里拿着小石子，看到孙悟空出来，为首的那个胖小子咧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
“哟，野猴子出来了？
你那醉鬼老爹呢？
又喝死了？”
另一个瘦高个跟着起哄：“还有那个没娘的小崽子，快出来给我们磕个头，不然就砸烂你们家的破窗户！”
唐三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孙悟空身边。
他个子比孙悟空还矮一点，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黑亮的眼睛里没有惧意，只有一片平静。
但这份平静，在孙悟空看来，就是憋屈。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欺负自己人。
当年在花果山，谁敢动他的猴儿们一根毫毛，他定要让对方知道金箍棒的厉害。
虽然现在……他连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法力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使出吃奶的劲也只能变个小石子什么的。
可那股子火气，一点没少。
“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孙悟空往前跳了一步，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胖小子，尖牙龇了出来，“再敢骂一句，俺老孙撕烂你们的嘴！”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点尖锐的嘶鸣，像真正的野兽在警告。
胖小子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吓唬谁呢？
不过是只没爹没娘的野猴子！
看我砸死你！”
他扬手就把手里的石子扔了过来。
石子带着风声，首奔孙悟空的脸。
唐三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挡在前面。
但孙悟空的动作比他更快。
只见那只棕色的小猴子身子一扭，像片叶子似的往旁边一飘，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石子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砸在后面的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就这？”
孙悟空落在地上，爪子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力道还没俺老孙挠痒痒大呢！”
这一下，不仅那三个孩子看呆了，连唐三都有点惊讶。
他知道悟空哥身手敏捷，但刚才那个动作，己经超出了“敏捷”的范畴，像是……某种特殊的技巧。
胖小子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喊道：“一起上！
把这野猴子抓起来，扒了他的皮！”
三个孩子一起冲了上来，手里的石子像雨点似的砸向孙悟空。
孙悟空却一点不怕，反而兴奋地叫了一声。
他一会儿向左跳，一会儿向右蹿，小小的身影在石子的缝隙里穿梭，灵活得不像话。
偶尔有石子没躲开，砸在他身上，也只是发出“砰砰”的闷响，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抓住一个空档，猛地往前一蹿。
“嗷！”
惨叫声响起。
是那个瘦高个，被孙悟空一头撞在肚子上，疼得弯下了腰。
孙悟空得势不饶人，落地时顺势一滚，用毛茸茸的尾巴扫向另一个孩子的腿弯。
那孩子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转眼之间，三个孩子就倒了俩。
只剩下那个胖小子，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石子掉在地上都没发觉。
孙悟空拍了拍爪子，一步步朝他走去，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刚才不是挺横的吗？
再来啊？”
胖小子腿一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连滚带爬的，连他那两个摔倒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孙悟空得意地原地翻了个跟头，落地时稳稳当当，还冲唐三扬了扬下巴。
“咋样？
俺老孙厉害吧？”
唐三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阳光照在他脸上，把那点属于孩童的纯真，映得格外清晰。
“厉害。”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唐昊沙哑的嗓音：“吵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心虚。
唐昊拄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钎子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颓废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的酒气比昨天更重了。
他看了看外面散落的石子，又看了看孙悟空和唐三，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孙悟空身上。
“你打的？”
他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孙悟空脖子一梗：“是他们先动手的！
骂你是醉鬼，还骂小三没娘！”
他以为唐昊会像以前那样，要么摆摆手不管，要么就呵斥他几句。
可这次，唐昊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点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然后，他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
“打得好。”
三个字，说得很轻，却让孙悟空和唐三都愣住了。
唐昊没再看他们，转身回屋的时候，脚步似乎比平时稳了一点。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一下，背对着他们，丢下一句：“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比谁都能打。”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最后的薄雾。
孙悟空站在原地，爪子挠了挠头，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东西。
比谁都能打？
他想起了被压在五行山下的那种无力感，想起了天庭那些家伙的嘴脸。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扭头看向唐三，正好对上唐三看过来的目光。
“小三，”孙悟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的那个……能让人变强的法子，今天多练会儿？”
唐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好。”
后山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过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盘膝而坐，吐纳调息，小小的手掌上，隐隐有淡蓝色的光晕流转。
一个围着树干，拳打脚踢，每一次挥爪，都带着破空的风声，棕色的身影在阳光下跳跃，像一团燃烧的小火苗。
没人知道，这圣魂村的寻常一日，会是日后搅动整个斗罗大陆风云的开端。
更没人知道，那只看似普通的幼猴，心里藏着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字，和一份永不低头的骄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