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通报批评纸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高三(七)班苏铭”的名字赫然在上。
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苏铭背上,他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衣领里,快步逃离了人群。
苏蔷的生活依旧像上紧了发条。
奶茶店、图书馆整理员、照顾外婆、督促弟弟……每一样都不能落下。
那晚“夜猫”的惊魂一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过后,似乎什么都没改变,除了她心底深处一层难以言喻的不安。
那个红发男人的眼神,太过具有穿透力和侵略性,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然而,就在通报批评事件后不久,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开始像春雨一样,悄无声息地渗入苏蔷紧绷的生活。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在医院。
外婆的心脏病需要长期服用一种进口药,价格不菲,一首是家里最大的开销之一。
这个月苏蔷照例去开药,划价时却愣住了。
“护士小姐,是不是算错了?”
她看着单据上的数字,迟疑地问。
窗口后的护士核对了一下电脑屏幕,语气平常:“没错啊,苏玉芳是吧?
这个‘诺心平’最近纳入了我们医院和‘南城青少年健康关爱基金会’的合作项目,针对特定经济困难家庭的患者,可以享受极高的报销比例,几乎相当于全额减免了。”
“基金会?”
苏蔷茫然,“我们……没有申请过。”
“可能是社区或者学校统一上报的吧?
系统里显示审核己经通过了。”
护士忙碌着,不再多解释,“下一位!”
苏蔷拿着药,走出医院,阳光有些刺眼。
她心里揣着这个疑问,像揣着一块温热的石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好事怎么会凭空落在她头上?
几天后,苏铭期期艾艾地找到她,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姐……学校说,因为我上次……呃……成绩波动比较大,但之前基础还行,被选入了一个‘高三冲刺助力计划’,”他说得磕磕巴巴,眼神躲闪,“这是……助学金。”
信封里是一小叠崭新的钞票,数额不大,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足以支付苏铭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和资料费。
苏蔷拿起信封,看着弟弟:“什么计划?
需要做什么?”
“就……不用做什么,”苏铭赶紧摇头,“就是每周多一次免费的薄弱科目辅导,然后……就是这个。
班主任说是校友捐赠的基金,专门帮助有潜力但暂时遇到困难的学生。”
太巧了。
巧得让人心生警惕。
苏蔷盯着弟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苏铭被看得心虚,差点就要把“是不是你找了什么人”的疑问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重复道:“真的,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压力,像一只紧紧攥住她心脏的手,似乎稍微松开了一丝缝隙。
外婆的药费解决了最大头的支出。
弟弟的助学金虽然不多,但也切实减轻了负担。
她甚至发现,奶茶店的排班经理给她悄悄多加了一个周末的班次,理由是“最近生意好,你干活利索”。
这些变化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单独看每一样都合情合理。
医院的政策、学校的助学计划、店里的生意需求。
可它们偏偏集中发生在那晚之后。
苏蔷不是傻子。
她坐在深夜的书桌前(兼饭桌),看着记账本上终于不再那么触目惊心的赤字,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层更深的猜忌和不安。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个男人——傅烬。
除了他,谁会有这种能力,又会有这种动机,用这种近乎“施舍”却又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方式?
可她找不到任何证据。
一切都披着“政策”、“计划”、“规定”的光鲜外衣,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她甚至无法去质问任何人。
难道要去问校长,为什么我弟弟刚好符合助学金条件?
还是去问医院,为什么偏偏我外婆符合全额报销标准?
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像站在一片温暖的浅滩上,却不知道脚下踩着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那无声推动着潮水、悄然改变她周遭环境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意欲何为。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比之前纯粹的劳累,更让她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慌。
她宁愿明码标价地辛苦,也不想欠下这种来历不明、可能附带着巨大代价的人情。
而此刻,傅氏集团顶楼。
助理正在向傅烬汇报:“傅少,‘南城青少年健康关爱基金会’的手续己经全部办妥,与市三院的合作项目也己启动。
苏铭同学的助学金第一批己经发放。
三中那边的‘冲刺助力计划’也按照您的意思,名额分配做到了自然合理。”
傅烬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南城。
听到汇报,他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想过要让苏蔷知道。
对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种兴之所至的“投喂”,就像看到路边淋雨的小野猫,随手给它搭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纸箱。
他享受的是这种幕后操控一切、轻易改变他人命运的感觉,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不想那株野蔷薇被现实风雨过早摧折的微妙心理。
他只是想看看,少了些压力的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不会有别的色彩。
至于这无声浪潮带来的猜忌和不安,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习惯了掠夺和给予,却从未学过,如何真正地去“爱”一个人。
他的方式,从一开始就带着居高临下的距离感和掌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