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章 铁戒映桃花
青禾捧着刚出炉的铁犁样品进来,忽然指着远处商队的驼铃:“小姐你看,那不是长安来的信使吗?”
信使翻身下马时,怀里的锦盒不慎滑落,滚出一卷泛黄的卷宗。
沈惊寒拾起时,指尖触到封皮上“萧氏宗卷”西字,瞳孔微缩——那是当年萧彻被废黜皇子身份后,从宗人府私藏的族谱副本。
“这是……是镇北侯让人从京中旧档里翻出来的。”
信使擦着汗道,“侯爷说,里面夹着的东西,或许能解您当年的疑惑。”
卷宗夹层里是张药方,字迹潦草,却是萧彻的笔体,治的是一种罕见的寒症,药引栏里写着“沈家祖传雪莲”。
沈惊寒忽然想起前世冷宫的雪夜,她咳得撕心裂肺时,萧彻曾隔着铁栏扔进来一包药,当时只当是毒药,如今看来……“小姐,漠北王求见。”
护卫来报时,语气带着警惕,“他说要送您一份‘回礼’,与七殿下有关。”
沈惊寒将药方折好塞进袖中,转身时正撞见顾昀舟风尘仆仆地进来。
他铠甲上还沾着草屑,见她手中的宗卷,忽然道:“王庭旧臣说,萧彻当年在漠北待过半年,替他们改良过灌溉渠。”
漠北王帐内,一幅半旧的绢画被展开,画的是江南的桃花林,树下少女眉眼清亮,正是十五岁的沈惊寒。
画角题着“赠惊寒,愿你永不知权谋刺骨”,落款日期,恰是她嫁入太子府的前一月。
“这是七殿下当年留在王庭的。”
漠北王笑得复杂,“他说若有朝一日沈家女能踏足漠北,便将此画还她。”
沈惊寒指尖抚过画中桃花,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喧哗。
顾昀舟按剑而出,只见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跪在帐前,为首的老妪举着块灵牌,正是萧彻生母的牌位。
“民妇求沈姑娘还我儿清白!”
老妪恸哭,“当年皇后构陷太子,我儿是为保沈姑娘才顶下通敌罪名啊!”
顾昀舟脸色骤变,沈惊寒却忽然笑了。
她从怀中取出那半盏琉璃灯的拓片,对着老妪道:“萧彻若真无辜,为何要在灯里刻下皇后密语?
若真为保我,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沈家满门抄斩?”
老妪语塞时,沈惊寒己转身出帐。
顾昀舟追上来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别信这些——我信我自己看到的。”
她抬头望他,眼底清明如洗,“他或许有过片刻真心,却终究抵不过权欲。
就像这画,画得再美,也护不住画中人。”
那年冬,沈家商队在西域发现一处古墓,出土的竹简上记载着先太子的遗愿——竟是想让沈惊寒与萧彻结亲。
顾昀舟将竹简递给她时,声音低沉:“原来当年……原来所有人都在替我做决定。”
沈惊寒将竹简焚于烛火,“只有我自己,能选要走的路。”
开春时,沈惊寒在沈家学堂开了算学课,顾昀舟则在北疆推行新的税法。
两人偶尔在深夜对弈,棋盘上落子如飞,恍惚间竟有当年在废窑共破险境的默契。
“听说京中要为萧彻***。”
顾昀舟落下最后一子,将她的白棋围在中央,“小皇帝念及旧情。”
沈惊寒看着棋盘上的死局,忽然将棋子扫乱:“***与否,于我而言,不过是史书上多一行字少一行字。”
她抬头看他,眼中映着烛火,“倒是你,何时把那枚狼形玉佩换成婚戒?”
顾昀舟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从怀中取出个锦盒,里面不是玉,是块淬炼过的精铁,打成戒指的模样,内侧刻着“惊寒”二字。
“北疆缺铁,先用这个凑数。”
沈惊寒接过戒指戴上,铁环贴着指腹,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忽然有桃花飘落,落在棋盘上,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午后。
她忽然想起萧彻临终前的那盏灯,想起漠北王帐里的画,想起那些真假难辨的“善意”。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用来路过的。
就像棋盘中被吃掉的子,虽曾搅起风云,终会归于沉寂。
而她与顾昀舟,是执棋的人。
前路纵有风雨,落子无悔,并肩而行。
三日后,朝廷下旨为萧彻恢复部分名誉,却未提及沈家旧案。
沈惊寒看着顾昀舟送来的圣旨副本,忽然笑道:“他倒会做人。”
“是小皇帝自己的意思。”
顾昀舟从身后拥住她,“他说,沈家的清白,该由沈姑娘自己挣回来,旁人给的,不算数。”
沈惊寒转头吻他,窗外桃花灼灼,铁器坊的钟声远远传来,清脆悠长。
这世间恩怨纠葛,终究抵不过眼前人的体温,抵不过掌心紧握的未来。
至于萧彻,他留在时光里的那些碎片,早己化作他们脚下的路,虽有硌痕,却也让前行的每一步,都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