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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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七年,迷雾镇。

三月本该是莺飞草长的时节,镇子却笼罩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雾里,连带着人们的心头也蒙上了阴翳。

沈知微坐在绣架前,指尖捻着五色丝线,正为一件大红嫁衣绣着鸳鸯戏水图。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己是三更时分。

“知微,早些歇了吧。”

母亲在外间轻声催促,“明日张家小姐要来取嫁衣,可耽误不得。”

“就好。”

她应了一声,手下银针穿梭如飞。

最后一针落下,她仔细端详着嫁衣上那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忽然指尖一痛,竟是不小心被针扎出了血珠。

殷红的血滴落在鸳鸯眼上,缓缓晕开,如同泣血。

沈知微心头莫名一悸。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宁静。

“又出事了!”

外面传来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

沈知微推开窗,见镇东方向火光晃动,人声鼎沸。

她蹙起眉头——这己是本月第三起了。

“造孽啊…”母亲推门进来,面色苍白,“方才李婶来说,东街柳家的新娘子,也没了。”

沈知微手中的绣针跌落在地。

“也是…心口?”

她轻声问。

母亲沉重地点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作孽的邪祟,专挑新娘子下手…”沈知微沉默地走到妆台前,取出一只不起眼的木匣。

打开来,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小巧的工具——银镊、薄刃、细钩,皆打磨得锃亮。

这是沈家世代相传的验尸工具,传女不传男,只因女子心细,能察常人所不察。

“你要去哪?”

母亲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发颤,“你爹临终前怎么嘱咐的?

女子不可涉足刑狱之事,更何况是这等邪门的案子!”

“娘,三个新娘了。”

沈知微回头,目光坚定,“若真是邪祟,官府奈何不得。

但若是人为…”她轻轻挣脱母亲的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女子遭殃。”

披上深色斗篷,她悄悄从后门溜出,混入赶往柳家的人群中。

柳宅张灯结彩,本是大喜之日,此刻却笼罩在惊恐之中。

新房外围满了人,个个面色惶恐,窃窃私语。

“让一让,官差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道,沈知微借机向前挤去。

只见一队衙役拥着个年轻男子走来,那人身着青色官服,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是新来的县令顾大人。”

身旁有人低语,“这么年轻,能镇得住这场面吗?”

顾明渊目不斜视地走进新房,衙役将围观人群拦在外面。

沈知微借着身形娇小,悄悄绕到新房窗外,透过缝隙向内窥视。

新房内红烛高燃,喜庆的布置与中央榻上那具穿着嫁衣的女尸形成诡异对比。

新娘仰面躺着,面容安详如同沉睡,若不是胸前嫁衣被撕开,露出空空的血洞,任谁都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又是这样…”一个老仵作颤声说着,不敢上前,“心口完整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现场无一滴血迹。

这绝非人力可为啊大人!”

顾明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新房每个角落:“凶器?

脚印?

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什么都没有。

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户完好。

就像是…就像是心脏自己飞出去了一般。”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几步,仿佛生怕被邪祟沾染。

沈知微的目光却落在新娘右手微微蜷曲的手指上。

那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暗红色。

“荒谬!”

顾明渊冷声道,“世间岂有鬼怪取心之事?

必是人为。”

“可是大人,前两起案子也是如此,找不到任何入口痕迹…”顾明渊不语,俯身仔细观察尸体。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吹开窗户,房中烛火摇曳不定。

众人惊呼声中,沈知微看见新娘手中的那样东西被风吹得松动,竟飘落在地——那是一朵用血染红的纸花,折得极为精巧。

“那是什么?”

顾明渊也注意到了,正要上前拾取,老仵作却慌忙拦住。

“大人不可!

那是邪物啊!

前两个新娘手中也有这等纸花,碰过的人都倒了霉!

王仵作就是因为碰了它,第二日就失足落井了!”

顾明渊的手顿在半空。

窗外的沈知微屏住呼吸——她认得这种折纸手法。

这是江南一带失传己久的“血玲珑”,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纸折成,遇血不化,反而更加鲜艳。

她只在祖父的秘录中见过记载。

“所有人退出房间,封锁现场。”

顾明渊果断下令,“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进入。”

衙役们如蒙大赦,连忙退出。

顾明渊最后看了一眼那朵纸花,也退了出来,亲自贴上封条。

人群渐渐散去,唯有沈知微隐在暗处,等待着。

西更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柳宅,来到新房后窗。

沈知微用薄刃轻轻撬开窗栓,翻身入内。

新房内烛火己灭,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清辉。

她屏息走到尸体旁,从木匣中取出特制的手套戴上,这才拾起那朵纸花。

入手冰凉,隐隐有股奇异香气。

她小心地将纸花收入特制的油纸袋中,而后开始验尸。

“面色安详,无挣扎痕迹,应是熟睡中被下手。”

她轻声自语,银针探入伤口,“伤口边缘整齐,系利刃所致,但手法奇特,并非寻常刀剑...”忽然,她停住了动作。

银针在伤口深处触到了什么异物。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

沈知微一惊,慌忙躲入床底。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透过床幔的缝隙,她看见一双官靴停在了床前。

是顾明渊!

他去而复返!

沈知微屏住呼吸,看着他在尸体旁蹲下,竟也从袖中取出一双薄皮手套戴上,开始检查尸体。

这位县令大人,居然也懂验尸?

只见顾明渊的手法专业而熟练,完全不似寻常文人。

他仔细检查伤口后,竟也注意到了沈知微刚才发现的异常之处。

“这是...”他轻声自语,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细镊,小心翼翼地从伤口中夹出一片极小的金属物。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

顾明渊厉声喝道,猛地起身追出。

沈知微趁机从床底钻出,来不及多想,迅速从伤口中取出另一样东西——那是一片细如发丝的金色丝线,沾着血迹,若不仔细根本难以发现。

将金丝收入囊中,她匆匆翻窗而出,消失在浓雾之中。

回到家中,沈知微点亮油灯,仔细端详那片金丝。

在灯光下,金丝闪烁着奇异的光泽,隐隐组成某种奇特的纹路。

她忽然想起祖父笔记中的记载:江南有一种失传的绣技,用特制金线绣出的图案遇血方显,名为“血纹绣”。

心跳陡然加速——这三个新娘的嫁衣,都出自她的绣坊!

沈知微猛地起身,打开衣箱,取出另外两件新娘生前订制的嫁衣。

在灯下仔细查看,果然在嫁衣内衬的鸳鸯图案中,发现了用这种金线绣出的诡异符纹!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

她吹灭油灯,悄声走到窗边。

浓雾弥漫的窗外,空无一人。

只有门槛上,放着一朵血红色的纸花。

纸花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下一个,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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