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点敲打着画廊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指节在叩问玻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昂贵雪松熏香、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臭氧的奇特气味,那是精密仪器运转后残留的痕迹。灯光经过精心设计,每一束都精准地聚焦在展台上那些独一无二的藏品上。
我,B,站在展厅深处最幽暗的角落,指尖轻轻滑过冰凉的玻璃展柜表面。柜内天鹅绒的凹槽里,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水晶”。它并非天然矿物,是我亲手从一位芭蕾舞者的梦境深处剥离、凝固的“高光时刻”。水晶内部光影流转,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无形的舞台上疯狂旋转,足尖点地的韵律感仿佛能穿透晶体,撞击观者的心脏。旁边的小标签上印着烫金的字:“伊莉莎的终幕之旋”——一个被剥离、被定价、被永恒囚禁的巅峰瞬间。
“纯粹的喜悦,令人心碎的美,不是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画廊主人玛戈悄无声息地靠近,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长裙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颈间鸽血红宝石的吊坠折射着幽光。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块旋转的水晶上,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占有欲。
“美,总是昂贵的,玛戈。”我收回手,声音平稳无波,目光却扫向展厅另一端。那里,一对衣着考究、气质冷硬的夫妇正站在另一件藏品前低声交谈。男人是军工巨头,女人是生物科技新贵。他们面前的水晶里,封存着一个年轻父亲第一次抱起新生女儿时,那种混合了狂喜、恐惧和无条件爱的复杂情感洪流——它被命名为“初啼的重量”,标价足以买下一座小岛。他们看得异常专注,眼神里的探究远多于感动,像是在评估一件稀有战略资源。
玛戈低低地笑了,笑声像蛇在干燥的落叶上爬行。“他们想要点更特别的,B。一些…独一无二,能引发灵魂深处战栗的东西。你知道,寻常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已经味同嚼蜡了。”她凑近一步,昂贵的香水味压过了雪松熏香,“一个‘童年夏日’如何?真正纯净无暇,未经世事污染的那种。不是人工制造的幻境,是真实的、被遗忘在时间深处的琥珀蜜糖。”
我沉默着。童年夏日…那是最难寻觅的梦境类型之一,纯粹到近乎脆弱。它需要最精密的操作和最冷酷的心肠去完整剥离,稍有不慎,就会在抽取过程中碎裂,或者让宿主陷入难以预料的意识紊乱。风险极高。
“报酬,”玛戈的声音带着蛊惑的蛇信,“翻倍。外加…新港区那栋顶层安全屋的使用权。你知道它的价值。”她报出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让我彻底消失在任何人的视线之外。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顶层安全屋…一个绝对隐秘、拥有顶级防护和独立能源的堡垒,那是我一直想要的退路。代价,只是某个陌生人记忆深处的一抹阳光。
“名字,地址。”我的声音在雨幕的背景音里,显得异常清晰。
玛戈满意的笑容在幽光中绽开,如同精心培育的毒花。一张薄薄的、边缘烫金的卡片滑入我手中。触感冰凉,带着她指尖的温度。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C女士,橡树街安宁疗养院,七号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