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泡面碗都显得那么空荡,只剩下些许残渣和泡面汤的痕迹,仿佛在嘲笑我生活的拮据。
房租催缴单就那样大大咧咧地铺在桌上,鲜红的“最后通牒”字样异常刺眼,仿佛是房东那穿透力极强的咆哮声,还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震得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我不禁想起房东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他那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我这个本就疲惫不堪的社畜,更加感到压力如山。
我,林三笑,一个名字里带着“笑”字的人,本应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个残酷的玩笑,我的人生似乎被按了循环播放悲剧键,一首在重复着各种不幸和苦难。
此刻,我正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形状酷似嘲讽鬼脸的霉斑。
“活着好难啊……”我对着那块鬼脸霉斑喃喃自语道,声音干涩得像是被抽走了水分。
活着,真的比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难,比用舌头舔干净泡面桶壁上最后一点油星还要难。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孤独、无助、绝望。
就在我感叹生活的艰难时,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仿佛是在为我的发言配上一段悲壮的背景音乐。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也让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我不仅是精神上的贫穷,连身体也在***着我的生活状态。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把最后半包过期的压缩饼干贡献给五脏庙,顺便思考人生是否还有出路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僵硬节奏,响了起来。
“谁啊?”
我有气无力地问,连动根手指头的欲望都没有。
“快递。”
门外传来一个毫无波澜的男声。
快递?
我最近唯一的网购记录是拼夕夕上抢到的九块九包邮袜子,还因为尺码不对退了货。
带着满腹狐疑,我挣扎着爬起来,趿拉着人字拖蹭到门边。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笔挺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表情严肃得像是刚从冰柜里解冻出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盖着个醒目的火漆印。
“林三笑先生?”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一件易碎品。
“是我。”
我点点头,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这阵仗,不像送快递,倒像来送传票的。
“您好,我是‘安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张正。”
他递过来一张同样设计得一丝不苟的名片,“根据您二大爷林九霄先生的遗嘱,有一份财产需要您亲自签收。”
我二大爷?
林九霄?
这名字在我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蒙着厚厚一层灰。
印象里,那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老头,常年在外漂泊,据说干的是些神神叨叨、上不得台面的营生。
家族聚会时大人们提起他,表情都讳莫如深,像在谈论一个不祥的符号。
他什么时候没了?
怎么没的?
我一无所知。
他居然……还有财产留给我?
张律师无视我脸上变幻莫测的懵圈表情,径首打开文件袋,抽出几份散发着油墨味和旧纸张气息的文件。
“林九霄先生于三个月前去世,名下主要遗产,是位于本市西郊‘福安苑’小区内的一处房产。
根据遗嘱,您是其唯一合法继承人。
这是房产证复印件、遗嘱公证书副本,以及钥匙。”
他把一串沉甸甸的、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放在那叠文件上。
我的目光黏在房产证复印件“福安苑”三个字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
房子!
西郊!
福安苑!
虽然地段偏了点,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不动产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再也不用看房东那张晚娘脸!
意味着那堆泡面碗债主可以光荣退休了!
意味着我林三笑的人生剧本,终于要从“悲催社畜历险记”强行扭转到“有房一族奋斗史”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一记闷棍砸在后脑勺上,砸得我晕乎乎,嘴角不受控制地拼命往上咧。
“签……签哪?”
我声音发飘,手指头都在哆嗦,生怕动作慢了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会长翅膀飞走。
张律师面无表情地指出几个需要签名的地方。
我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感觉笔尖划过的不是纸,而是通往新生活的金光大道。
就在我沉浸在“有产阶级”的巨大幸福感中,几乎要哼起小曲时,张律师收拾好文件,准备告辞。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不足道的补充条款,回头,用一种谈论明天天气般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哦,对了。
林先生遗嘱里还有个‘友情提示’。”
我正沉浸在即将成为“林业主”的喜悦泡沫里,随口应道:“嗯?
提示啥?
是不是告诉我小区门口哪家煎饼果子最好吃?”
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吐出的字却像冰锥子,瞬间把我刚吹起来的幸福泡沫扎得粉碎:“他提醒您,那栋楼……可能有点特殊。
尤其是值夜班的保安,建议您晚上遇见时,最好绕道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首白的那种:“因为那位保安先生……据我们所知,三年前就己经因工伤意外去世了。”
说完,他微微颔首,留下一个标准得如同尺子量出来的职业化微笑,转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门在我面前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串冰冷的黄铜钥匙。
“福安苑”?
保安?
死了三年?
绕道走?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我的尾椎骨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爬满整个后背。
刚才还滚烫的狂喜,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镇的冥河水,滋滋地冒着寒气,迅速冷却、冻结。
我低头,目光再次落到房产证复印件上那个清晰的小区名字——福安苑。
这三个字,此刻再看,莫名透着一股子阴气森森的邪乎劲儿。
仿佛那不是墨印的字,而是用陈年的血痂,一点一点描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