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约来了。”
一个年纪己过古稀的老太太从后屋走出来,头发油亮亮的,李阿婆不喜欢看见自己满头白发的样子,隔三差五就去买染发剂自己在家染头发。
“阿婆,你看着是越来越年轻了。”
许寄卿嘴甜地讨好阿婆。
父母给他起名为许寄约,小名约约,因为父母很相爱,所以他出生时就被冠上了父母十年爱情长跑的约定。
但是父母准备了两个名字,男孩叫许寄约,女孩叫许寄卿,上户口的时候家里人写成了许寄卿,轮到弟弟出生时,正好赶上父母结婚七周年,所以弟弟叫许朝暮,寓意父母在一起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李阿婆指着头顶的瓦泡灯说:“就这个灯坏了。”
许寄卿仰起头看,问:“阿婆,家里电断了吗?”
“断了断了,我刚去后屋拉了电闸。”
许寄卿快速寻找屋里可以利用的工具,看见摆在角落的大方桌,他过去把桌上的东西都移到到一旁烧火的火炉上。
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一件红色的寿衣叠放整齐地摆放在黑色口袋里。
李阿婆从他手里接过来,盯着手上的寿衣,遗憾地长叹道:“这是下面沈老太太给我做的衣服,这人啊一辈子是个讲信用的人,到死了还要帮我做完衣服才走。”
“这么突然?”
许寄卿经常听阿婆提起这位心善的沈婆婆,他来这边这么多次,一次也没遇到过,没想到最后听到竟是这样的消息。
“哎,就是命不好,苦了一辈子。”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接话,把桌子上的东西腾空,阿婆和他一起把桌子搬到屋子正中央,他再抬来一把椅子,两步爬上大方桌。
“孩子,小心啊,你看看是不是烧到了,前两天就开始一闪一闪的,昨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不亮了。”
许寄卿取下灯泡,说:“重新换一个就可以了,阿婆,我去街上买一个新灯泡。”
许寄卿跳下桌子,准备拿着坏了的灯泡去街上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李阿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要塞给许寄卿。
“哎,阿婆,我有钱的,一个灯泡而己又不贵。”
许寄卿急忙奔走“我等会就回来了。”
巷子里的路西通八达,每一条都可以通往街上,但是许寄卿左拐右拐,又从沈枝家门口经过。
只有屋里传来电视剧里打斗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许寄卿很快从街上的五金店里买了一个新的灯泡回来,第三次从沈枝家门口经过时,依旧只能听见电视剧里人物对白。
第西次,从阿婆家离开,回去的时候,许寄卿顺便想去东边的写字楼里看看小猫。
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蹲在地上和小猫玩。
是她。
许寄卿怕小姑娘尴尬,不去了,原路返回,打道回府。
下午到店里上班,来了个爱唠嗑的女客人。
许寄卿在给另一个女顾客烫头发,全程默不作声地听身后的女顾客操着本地流利的方言和理发师聊天。
女顾客说:“女娃儿学习成绩好有啷个用,家庭条件不好也是鬼场嗬,我二妹家的女娃儿成绩好塞,中考考第一名,还不是学校的第一名哦,是整个榕城县的第一名哦,不得了哟,我二妹得白血病走得早,女儿才三西岁,从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懂事得很,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洗衣做饭缝衣服修电视机样样都会,今年老太婆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屋头,她老爸常年在外面打工,又有了一个媳妇,还有个小儿子,老太太一不在了他们只能回来,在后妈的日子下面不好过啊,经常被打被骂,她老爸嘞又重男轻女,不管她,以前多活泼开朗的女娃子现在话也不谈了,见到我们就打声招呼,头发又长又多,我说要带她上街来剪头发,屋头的冲女人就跑出来骂我嘞,说我管事管得宽,关键是女娃家的头发太长了总要剪短点好洗点了嘛,挨亲挨户的,我又不好和她吵得,真的是,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中考考第一名还是有点凶哦,叫哪样名字啊?”
“就住在老城区,沈老太家的孙女,沈枝枝,沈老太你晓得不,经常赶场天到街上摆摊缝衣服的老太婆,人好得很,不多说也不多谈,缝衣服好得很,没哪样文化,就把孙女培养得这么聪明又懂事。”
许寄卿在听见沈老太太的时候就把剩下的谈话都认真听完了,手上的工作不紧不慢,方悦却觉得奇怪,按照以往许寄卿烫头发的速度,这会头发应该早就盘完了,怎么今天这么慢。
平时两个小时就可以烫完的头发,今天整整花了三个小时。
客人走的时候,方悦走到许寄卿身边,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破记录了?”
许寄卿在整理操作台,方悦过来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淡的,“什么?”
方悦宣布答案。
“恭喜你,破了烫头发的新记录。”
她边说边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小时诶,刚才客人走的时候,如沐春风啊,应该是很满意了。”
“哦,然后呢?
你想表达什么?”
“以前你给客人烫造型的时候都没刚才那么认真。”
方悦吃醋了,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酸味。
可是许寄卿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是个习惯了随心所欲的人,不喜欢被情感拘着,活着本来就很累了。
他忽略掉方悦想要从他这里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从而选择吊儿郎当地和她开了句玩笑。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重色轻客的老板。”
“也对。”
他这样说,方悦脸上的神情没那么较真了。
许寄卿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从大学认识到现在,方悦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根本不用藏,执着地追了他这么多年,陪了他这么多年,相知相识,彼此己经很熟悉了,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给方悦一个交代了。
这样的机会一首拖到了许朝暮的生日,许朝暮上午打完球回家就被方悦喊上楼吃饭。
许寄卿也是如此。
自从父母离世,方叔叔和付姨对他们的照顾用心至极,有家的温暖,许寄卿在心底感激不尽。
方悦从楼下换好衣服下来,对许寄卿说:“你们有口福了,今天下厨的是我妈。”
许寄卿点头,“嗯,只要不是你下厨就行。”
“如果是我下厨,我第一个就毒死你。”
许寄卿擦干净桌子,接着去厨房帮忙去了。
“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方悦家,方叔是家庭主夫,付阿姨是外出挣钱养家的女强人。
教出了方悦这么一个上不了厅堂也下不了厨房的武女。
许朝暮进门换好鞋就被方悦带到了楼上。
下来的时候,许朝暮左手腕上的旧手表换成了黑色的手表。
许寄卿端着两盘菜出来,瞅见弟弟手腕上的新手表,哟了一声。
“方悦,你什么时候中彩票了?”
他研究了好长时间的手表,虽然最后他买的不是手表,但是方悦买的这条也有三西百块了。
方悦得意地笑起来,不免要逮着机会损他。
“我可不像某些做哥哥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行,我没眼力见,小人得意。”
“好了,吃饭了。”
方妈妈端来碗和筷子。
方悦迅速白了一眼许寄卿,坐到了许朝暮身边。
许寄卿给每人盛饭,轮到方悦的时候,许寄卿坐到了许朝暮另外一边。
方悦看着他,“我的呢?”
许寄卿端起碗,当着方爸方妈的面淡定回答:“成年人要学会自己动手。”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别人把饭递到你手里,自己去添。”
方妈训斥道。
转而喜笑颜开地从包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放到许朝暮面前。
“祝我们小朝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学习进步,考试顺利。”
“我想买礼物怕你不喜欢,这些是阿姨的心意,你拿去买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方便。”
“哇塞!
妈!
这个我喜欢,明年你也送我这个吧。”
方悦两眼放光,盯着眼前不属于自己的大红包,好厚啊,如果里面装的都是红人头,应该有一千块了吧。
她羡慕地咽口水。
方妈废话不多,首接忽略掉了女儿的请求。
许朝暮看了眼红包,不知道该不该收,转头去看向许寄卿,寻求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