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祠堂烬火,铁链穿骨
顾家祠堂的朱红梁柱己被火光啃得面目全非,梁上悬挂的“忠孝传家”匾额半边焦黑,木屑混着火星簌簌往下掉,落在顾念笙染血的衣襟上,烫得她肌肤一颤,却连缩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铁链从她左右琵琶骨穿透,冰冷的铁环卡在骨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血顺着铁链往下淌,在青砖地面积成蜿蜒的细流,像是一条条红色的小蛇,缠向香案前供着的顾家列祖列宗牌位。
那些牌位有的己被烈火燎到边角,漆皮卷翘,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像极了此刻顾家满门的下场——支离破碎,尊严尽失。
顾念笙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凝固的血痂。
她能听到祠堂外隐约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北狄骑兵粗犷的呼喝,那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顾家三百七十一口人,上至八十岁的祖母,下至襁褓中的幼弟,此刻恐怕都己倒在血泊里,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祠堂门口,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她被烈火围困,被铁链锁缚。
谢宴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摆和袖口都沾着暗红的血渍,不知是顾家仆役的,还是北狄兵卒的。
他身形挺拔,站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半边脸被跳跃的火焰映得发红,半边脸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神情。
他手里端着一只青瓷酒碗,碗沿描着缠枝莲纹,那是顾家的旧物——去年她生辰时,亲手挑了这对碗送给他,一碗盛酒,一碗盛茶,那时他还笑着说“愿与念笙共饮此生”,如今,这碗里却盛着泛着乌色的毒酒,是要送她上路的。
风从祠堂破损的窗棂灌进来,卷起一片火星,落在谢宴的发梢。
他似乎没察觉,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顾念笙身上,像在看一件即将碎裂的珍宝,又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顾念笙缓缓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砂砾:“谢宴……你倒有闲心,亲自来送我。”
谢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火光离他更近了,顾念笙才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下颌线紧绷的弧度。
他举起手里的酒碗,递到她面前,酒液里的乌色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隐隐能闻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是牵机引,剧毒,服下后五脏六腑会逐渐溃烂,死前要受足半个时辰的折磨。
“念笙,喝了吧。”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谢家嫡兄谢临在来的路上,他恨你当初断了他的腿,不会让你好过的。”
顾念笙听到“谢临”两个字,眼底瞬间燃起怒火。
谢临是谢家长房嫡子,去年在围猎时想对她图谋不轨,被她用匕首划伤了腿,从此便记恨上了顾家。
可比起谢临,眼前的谢宴才是最让她恨到骨髓里的人。
她猛地抬起头,不顾琵琶骨传来的剧痛,死死盯着谢宴的眼睛,血丝爬满了她的眼白,像一张狰狞的网。
“谢宴,你倒会装慈悲。”
她笑起来,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滴在衣襟上,“是你把顾家布防图给北狄的,对不对?
是你伪造父亲通敌的书信,让陛下下旨抄家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锤子,砸向谢宴。
祠堂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像是在为她的质问伴奏。
她想起三个月前,父亲还拿着谢宴送来的密信,笑着说“谢宴这孩子有心了,知道提醒我们北狄的动向”;想起一个月前,她还亲手为谢宴缝制了一件狐裘,怕他冬天巡营时着凉;想起十天前,他还握着她的手,说“等平定了北狄,就求陛下赐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与眼前的火光、铁链、毒酒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荒谬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