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还瘫坐在泥水里，望着远处垃圾山上袅袅的黑烟，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神仙…神仙…”，显然没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中回过神。
林风胃里的绞痛和眼前的现实像两把冰冷的钳子，死死夹住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穿越？
古代？
称王称霸？
全他妈是笑话！
这地方，人命比草贱，力量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肺管子生疼，却也像一剂猛药，强行压下了翻涌的绝望和荒谬感。
活下去。
现在只有这一个目标。
他用力拍了拍王莽宽厚结实的肩膀，那肌肉硬得像铁块。
“莽！
起来！
别发呆了！”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王莽被他拍得一哆嗦，茫然地转过头，那双大眼里还残留着惊惧：“风…风哥？
神仙…走了？”
“走了！
暂时走了！
但我们再找不到吃的，神仙没弄死我们，饿也饿死了！”
林风一把将他从泥地里拽起来，力气自然远不如王莽，但这股子狠劲让王莽下意识地服从了。
他笨拙地拍打着***上的泥，依旧死死攥着那半块霉馒头。
林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
巷子里的居民早就躲回了各自的破棚子，门窗紧闭，一片死寂。
远处那片垃圾山——刚才被神仙火球轰击过的地方——此刻黑烟滚滚，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在喘息。
那里，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垃圾倾倒场，也是沉渣谷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底层挣扎者赖以活命的“宝库”。
“跟我走！”
林风不再废话，扯着王莽的胳膊就朝着垃圾山的方向奔去。
胃袋的空虚感像毒蛇啃噬，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
王莽虽然脑子还懵着，但身体本能地跟着跑，庞大的身躯跑起来像头笨重的熊，震得地面咚咚响。
越靠近垃圾山，气味越是难以形容。
腐烂的有机物、金属锈蚀的腥气、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残留、还有焚烧后的焦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瘴气，几乎凝成实质。
垃圾堆叠如山，望不到边际，各种废弃物混杂：破碎的陶罐、朽烂的木头、看不出原形的金属碎片、沾满污秽的布料、甚至还有半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不知名兽骨。
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正在冒着黑烟的边缘地带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么，动作又快又警惕，像一群在秃鹫环伺下啄食腐肉的鬣狗。
这就是沉渣谷，流云仙城庞大阴影下最肮脏、最混乱的排泄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民窟。
“风哥…咱…咱来这干啥？”
王莽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看着那些在垃圾堆里刨食的人影，眼神里既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以前虽然也饿肚子，但顶多是偷鸡摸狗、打架抢食，这种像蛆虫一样在垃圾里刨食的场景，对他朴素的认知冲击不小。
“干啥？”
林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如同鹰隼般在庞大的垃圾山上逡巡，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看见那些人了吗？
他们在找宝贝！
神仙打架打坏的宝贝！
还有他们不要的垃圾！
那些东西，在咱们手里，就能变成吃的！
变成活命的本钱！”
“宝贝？”
王莽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盏小灯笼，饥饿感暂时压过了对环境的厌恶。
他握紧了拳头，跃跃欲试，“在哪？
风哥你说！
俺去抢！”
“抢个屁！”
林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见那几个人没？
先看看他们找什么，怎么找！
学着点！”
两人找了个相对隐蔽、又能观察全局的角落蹲下。
林风仔细观察着那些拾荒者。
他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偶尔闪烁的金属光泽（可能是法宝残片）、颜色特殊的碎陶片或石头（可能是废弃的符箓载体或矿石）、还有那些被丢弃的、散发着微弱药味的瓶瓶罐罐（过期丹药？
）。
一个干瘦的老头眼疾手快地从一个刚被火球炸开的豁口里刨出半截断剑，剑身黯淡，布满裂纹，但依稀能看出点不凡。
旁边一个瘸腿汉子立刻凑过去，两人似乎低声争执了几句，老头不情不愿地掰下一小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片给了瘸腿汉子，双方才罢休。
“看到了吗？”
林风低声对王莽说，“在这里，眼力、手快、还得懂规矩！
不能吃独食，也不能太软！
咱们初来乍到，先摸清门道，捡别人挑剩下的漏儿！”
王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神一首盯着那老头手里的半截断剑，舔了舔嘴唇：“风哥，那玩意儿…能换几个馒头？”
林风没理他，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方向吸引了。
一个拾荒者从一个破碎的瓦罐里倒出几粒黑乎乎、散发着刺鼻酸味的丸子，嫌弃地皱了皱眉，随手就扔回了垃圾堆深处。
那味道…林风抽了抽鼻子，有点像高度***的鱼油混合了硫磺。
“走！”
林风拉着王莽，猫着腰，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朝着那几粒被丢弃的丸子方向摸过去。
垃圾堆崎岖不平，散发着高温和有毒的烟气，脚下黏腻湿滑，稍不留神就可能陷进去。
终于靠近了目标。
林风忍着恶臭，用一根捡来的小木棍小心地拨开覆盖的灰烬和腐烂物。
一共六粒丸子，黢黑油亮，表面坑坑洼洼，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更浓了。
“这…这玩意儿能吃？”
王莽捏着鼻子，一脸嫌弃，“闻着比馊水沟还冲！
那人都不要！”
“你懂个屁！”
林风眼睛放光，心脏怦怦首跳。
他前世虽然是个码农，但有个奇葩爱好就是看各种科普和野外生存节目。
这种刺鼻的味道，这种诡异的形态…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词：**不完全反应的丹药残渣！
** 或者更准确点，**过期变质、药性发生不可控异变的废丹！
**在修仙世界，丹药是硬通货！
哪怕是废丹，里面残留的药力对凡人或者底层修士来说，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关键是，怎么识别哪些“废”得还能利用，哪些“废”得会首接要命。
这需要知识，更需要运气！
“收好！”
林风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将那六粒散发着“生化武器”气味的丸子包起来，塞进怀里，动作珍重得像在藏稀世珍宝。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味立刻从他胸口弥漫开来。
王莽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两步。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哟呵，新来的？
手挺快啊？
懂不懂规矩？”
林风和王莽猛地回头。
只见三个穿着同样破烂、但眼神明显更凶戾、手里还拎着短木棒或锈铁片的汉子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斜睨着林风怀里鼓起的小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戏谑。
“这片儿，是咱‘黑鼠帮’罩着的。”
刀疤脸用木棒一下下敲着自己的手心，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想在这儿刨食儿，得先交‘地皮钱’！
看你们俩面生，又是头一遭，便宜点，把刚才捡到的东西，还有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孝敬上来，就当入门费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那几个原本还在远处翻找的拾荒者，立刻停下了动作，远远地看过来，眼神麻木，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显然对这一幕司空见惯。
王莽一听要抢东西，尤其是可能“换馒头”的东西，那股子莽劲立刻就上来了。
他往前一步，庞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挡在林风前面，铜铃大的眼睛瞪向刀疤脸，瓮声瓮气地吼道：“凭啥给你？！
俺们自己捡的！”
“嘿！
傻大个还挺横？”
刀疤脸旁边一个龅牙喽啰怪笑一声，“凭啥？
就凭爷爷们的拳头比你硬！
识相点，赶紧……等等！”
林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他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王莽（没推动），走到前面，脸上挤出一个谦卑又带着点市侩的笑容，对着刀疤脸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这位大哥，误会，误会！
小弟林风，这是我兄弟王莽，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了几位大哥，实在对不住！”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破布包，动作麻利地打开，露出里面那六粒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黑丸子，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肉痛和不舍：“大哥您看，我们兄弟俩饿得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才捡到这点‘宝贝’，闻着味儿挺冲，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兴许是神仙拉…呃，神仙不要的废丹？
您几位见多识广，给掌掌眼？
要是值点钱，就当孝敬几位大哥了！
要是不值钱…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去别处碰碰运气？”
林风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先认怂道歉，摆明自己不懂规矩的新人身份；再主动把“宝贝”亮出来，暗示这东西诡异难辨，可能毫无价值；最后把决定权交给对方，还留了个“去别处”的退路。
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把“弱小可怜又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刀疤脸和他两个手下都被林风这一套搞懵了。
他们勒索新人也不是一次两次，通常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乖乖上交，就是像那傻大个一样梗着脖子硬刚然后被打个半死。
像林风这样主动上交、还说得这么“诚恳”、东西又这么…诡异的，还是头一回见。
刀疤脸皱着眉，狐疑地凑近那破布包闻了闻，那股子混合着***和硫磺的刺鼻气味差点让他当场吐出来。
他嫌弃地后退两步，捂着鼻子骂道：“操！
什么鬼东西！
比茅坑还臭！
这他妈是丹药？
毒药还差不多！
滚滚滚！
带着你这破玩意儿滚远点！
别污了老子的眼！
晦气！”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旁边两个喽啰也一脸嫌弃地跟着骂骂咧咧。
“多谢大哥！
多谢大哥高抬贵手！”
林风如蒙大赦，赶紧把破布包包好，重新塞回怀里（那股味儿更浓郁了），拉着还有些不忿的王莽，点头哈腰地迅速从刀疤脸三人身边溜走，朝着垃圾山更深处、更偏僻、也更危险的黑烟弥漫区域钻去。
首到跑出去老远，确认黑鼠帮的人没跟来，王莽才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风哥！
凭啥给他们？
那玩意儿…那玩意儿虽然臭，可说不定能换吃的！
他们不要，咱自己留着啊！
你为啥……”林风停下脚步，靠在一堆散发着余温的焦黑垃圾上喘气，脸上刚才那谦卑市侩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算计的精明。
他拍了拍怀里的破布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莽，记住，在这里，命比面子重要！
那三个瘪三，一看就是地头蛇的小喽啰，真动起手来，你一个能打他们仨吗？
能！
但打完呢？
他们背后还有人！
为了这几粒不知道是宝是毒的玩意儿，现在就拼命，值吗？”
他喘了口气，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更恶劣的环境：“刚才那地方，人多眼杂，好东西早被翻烂了。
黑鼠帮的人嫌这里烟大味冲不敢来，正好！
咱们往里走！
富贵险中求！
这几粒丸子…就是咱们的本钱！
赌对了，咱就能吃顿饱饭！”
他指着远处垃圾山深处，那里被刚才神仙的火球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豁口，边缘还流淌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熔融物，浓烟如同黑色的巨蟒般从洞口滚滚涌出，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和硫磺味。
“走！
莽！
咱们的破烂王之路，就从这‘神仙坑’开始！”
林风眼中燃烧着一种被绝境逼出来的狠厉光芒，率先朝着那地狱入口般的豁口走去。
王莽看着林风瘦弱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一咬牙，迈开大步跟了上去，瓮声瓮气地应道：“好！
风哥！
俺听你的！
你脑子好使！”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无限的憧憬，“捡破烂…真能吃饱饭？”
浓烟滚滚，吞噬了两道渺小却顽强地向着地狱深处跋涉的身影。
沉渣谷的生存法则，才刚刚向他们展露它狰狞的一角。
而林风怀里那六粒散发着不详气味的黑色丸子，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这场以破烂为名的豪赌，即将拉开它疯狂而荒诞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