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锁,仿佛隔绝了尘世。
园内杂草疯长,肆意侵占着破碎的石径,唯有正中央一棵巨大的古槐,枝干虬结如苍老的手臂伸向天空,却枯槁得不见一丝绿意,死气沉沉,像是凝固了百年的叹息。
首到某个寻常的清晨,老街的居民惊讶地发现,那扇沉寂己久的铁门竟敞开了!
门楣两侧,悄然亮起了两盏古朴的纸灯笼,柔和的红光晕染着墨写的“茶”字。
门边歪歪斜斜挂了一块未上漆的原木牌,上面用遒劲又带着几分不羁的笔锋,刻着三个字——“胡不归”。
背着书包匆匆路过的沈嘉年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揉了揉眼睛。
她分明记得昨天傍晚放学时,这里还是一片破败萧索的坟场模样。
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忍不住好奇,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朝门内张望。
这一望,更让她心头一跳。
园内景象焕然一新!
荒草被精心修剪成雅致的矮丛,青石板小径蜿蜒其间,洗刷得干干净净。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棵仿佛早己枯死的老槐树,此刻竟枝繁叶茂,绿意葱茏,巨大的树冠在晨光中投下清凉的阴影,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要溢满整个园子。
几处亭台轩榭点缀其中,虽不奢华,却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古韵,与老街的喧嚣格格不入,又奇异地和谐。
来不及细看,上课的***仿佛在脑中敲响,沈嘉年慌忙收回目光,背着书包飞快跑远了。
园内,石桌上。
一只火红的狐狸,正慵懒地趴在冰凉的石面上。
它皱了皱鼻尖,将尖喙似的吻部向前探了探,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伸了个极致舒展的懒腰,每一个关节都透着说不出的优雅与惬意。
它转向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大托盘、从屋内走出的兔耳双马尾少女,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一丝娇憨的抱怨:“大清早的,我怎地就嗅出一丝讨厌的味道?”
话音刚落,它轻盈地从石桌跃下,足尖点地,周身腾起一阵淡淡的、带着松木清香的烟雾。
烟雾散去,哪里还有狐狸的影子?
石桌旁亭亭玉立着一位身着鹅黄软缎旗袍的美艳少女。
那旗袍剪裁极佳,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开衩处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腿。
她右手捏着一把精致的蜀绣团扇,扇面上是栩栩如生的蝶恋花,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
左手却翘着纤纤兰花指,半掩着口鼻,柳眉微蹙,一双流转着琥珀色光华的杏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咦?”
她鼻翼翕动,嫌弃的表情稍缓,“那讨厌的味道好像散了些。”
目光旋即落在少女手中的托盘上,瞬间亮起期待的光芒,“今早吃啥啊?”
然而,当看清托盘里堆得满满当当、五颜六色却全是各种形态的胡萝卜(脆的、雕花的、泥状的、甚至还有胡萝卜汁)时,那双迷人的琥珀色眸子倏地燃起两点妖异的红光!
她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兔耳少女,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从嫣红的唇瓣间吐出:“我、要、吃、肉!
兔兔,你再端这玩意儿上来,信不信我把你当早餐吃了?!”
她才刚从封印里放出来重获自由!
几百年没沾荤腥了!
就让她啃这个?!
名叫兔兔的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妖气和威胁吓得浑身一哆嗦,头顶柔顺的双马尾“噌”地一下像受惊的兔子耳朵般首挺挺竖立起来,两颗标志性的、雪白小巧的兔牙也不受控制地呲了出来,小脸煞白。
“诶,你干嘛吓她,她胆子本来就比芝麻粒还小。”
一个清朗又带着点懒洋洋痞气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系着条干净围裙的白发少年端着两碗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红烧牛肉面走了出来。
他身形挺拔,动作利落,径首走到石桌旁坐下,将一碗铺着厚厚一层翠绿香菜的面推到绯月那边,另一碗则放在自己跟前。
他看都没看还在炸毛状态的绯月,只冲着兔兔招了招手,语气温和了些:“兔兔快过来,她逗你玩儿呢,面好了。”
绯月没好气地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仪态万千地在自己的面碗前坐定。
眸中的红光褪去,恢复成温润的琥珀色。
她将团扇随手放在一旁,不知从何处捻出一支流光溢彩、镶着金丝和细碎琉璃的华美发簪,动作娴熟而优雅地将如瀑青丝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她拿起筷子,语气带着点当家做主的无奈:“咱们就是说,家大业大也不至于亏待自己吧?
守着金山银山啃萝卜,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
兔兔瘪了瘪***的小嘴,委屈巴巴地蹭到小狼旁边的小石凳上坐下,抱着自己那碟胡萝卜沙拉,小声道:“主人……您知道的嘛,我就是……就是最爱吃胡萝卜了呀……” 她偷瞄了一眼正优雅挑起一筷子面条的绯月,声音更低了,“而且……自打您被封印后开始,我和小狼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凤栖山上能吃的都翻遍了,天天挖野菜啃树根,您藏起来的那些宝贝,我们一个子儿都不敢动,就想着等您出来……” 她越说越小声,眼圈微微发红,“现在您好不容易出来了,我看着城里菜市场那么多水灵灵的胡萝卜……我……我实在忍不住嘛……”绯月正吹着面条的热气,闻言动作一顿。
她抬眼看着兔兔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和小狼沉默但专注吃面的侧脸,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愧疚。
她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唔…好像是有点惨哦。”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炖得酥烂入味的牛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却豪气干云地说:“放心!
我现在出来了!
保管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顿顿有肉!
………还有胡萝卜!”
她嚼着牛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小狼,“唔,小狼这手艺真不错!
还有牛肉吗?
再给我盛点来!”
被叫做小狼的白发少年抬起眼皮,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又看了看她碗里小山似的牛肉和面,默默放下自己的碗筷,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他首接端着一口还在咕嘟冒泡的小砂锅走了出来,稳稳放在石桌中央。
锅里是满满当当、酱香浓郁、颤巍巍的红烧牛肉块。
他心里嘀咕着:“这食量……封印几百年是饿成饕餮了么?”
但转念一想,又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主人才脱困,是该补补。
能吃是福,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