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冰冷墙角，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的陆辰，猛地喷出一口粘稠、暗红、散发着灼热腥气的淤血！
这口血仿佛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被掏空的极致虚弱。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着破旧的风箱，沉重而费力，每一次心跳都微弱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磨成了齑粉。
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这濒死般的虚弱中，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空明”，却笼罩了他的意识。
仿佛蒙蔽了十六年的尘埃被一场狂暴的雷雨彻底洗刷干净，露出了被掩埋的璀璨琉璃。
整个世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里。
哗啦啦的雨声，不再是单调的嘈杂。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碎裂的脆响，落在积水洼里荡开的涟漪声，敲打在远处雨棚顶端的沉闷鼓点……每一种声音都层次分明，带着独特的韵律。
巷外演武场传来的喧嚣，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某个少年兴奋的呼喝，兵器碰撞瞬间的金属颤音，甚至某个角落压抑的喘息……仿佛那些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更奇妙的是，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触角。
他“看”到冰冷的雨水并非纯粹的透明，其中蕴含着极其稀薄、近乎虚无的淡蓝色水汽，它们如同亿万微小的精灵，在空气中飘荡、碰撞、融入大地。
他“看”到身下冰冷的青石板缝隙里，有微不可察的土黄色光点，带着大地的厚重与沉凝，缓慢地呼吸着。
他“看”到巷口吹来的风，裹挟着远方草木的微弱生机气息，一丝丝极其淡薄的青色光晕在气流中流转……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能量！
这就是天地灵气？
这就是他苦苦感应了十六年而不得其门而入的天地灵气？！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虚弱的堤坝！
陆辰的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按照青云大陆流传最广、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去尝试吸纳这些游离在空气中的淡薄能量——那是他梦寐以求了十六年的力量源泉！
然而，就在他意念微动，刚刚捕捉到一丝水蓝色灵气，试图将其引导入体的瞬间——嗡！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刚刚被点燃了一丝火种的混沌源力，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至高无上的威严，轻轻地震荡了一下！
那股微弱的混沌源力，如同沉睡的远古君王，对试图靠近它王座的蝼蚁，投去了漠然的一瞥。
噗！
陆辰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刚刚被他意念捕捉到、即将纳入体内的那一丝淡薄水灵气，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溃散、湮灭！
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
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腥甜，牵扯着虚弱的身体一阵抽搐。
失败了？
为什么？！
陆辰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本能的不甘。
明明枷锁己破，明明感知到了灵气，为何还是无法吸纳？
就在此时，识海中那篇浩瀚的《乾坤衍道诀》经文，其中一段阐述核心真意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冰冷而霸道的意念：混沌道体，万物之始！
天地灵气，乃混沌衍化之末流！
引气入体？
小道儿！
纳混沌！
炼本源！
方为混沌正途！
混沌初开，当以自身本源为引，接引虚空混沌之气！
虽微渺如尘，然其质至纯，其力至霸！
炼化一缕，可抵万钧灵气！
如同醍醐灌顶！
陆辰瞬间明悟！
混沌道体！
他拥有的，是比天地灵气更高位格的混沌本源体质！
天地灵气，不过是混沌衍化万物过程中逸散的次级能量，如同矿渣之于精金！
以混沌之躯，去吸纳“矿渣”？
那是对自身潜能的亵渎和浪费！
更是对那刚刚破开一丝缝隙的混沌枷锁的……堵塞！
《乾坤衍道诀》所求，根本不是这天地间随处可见的“灵气”！
它要的，是那天地未分、万物未生之时，孕育一切的……混沌之气！
哪怕只是一缕，也蕴含开天辟地的伟力！
“纳……混沌……”陆辰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眼中却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
他明白了。
这“混沌初开”的第一重天，其核心，便是以自身点燃的本源之火为引，如同黑暗宇宙中的灯塔，去感应、接引那游离于无尽虚空深处、狂暴而原始的……混沌之气！
将其纳入体内，以其至霸至纯之力，彻底熔炼、打通那混沌神脉的枷锁，并以此淬炼肉身神魂！
这比引气入体，艰难何止万倍？
危险何止万倍？
混沌之气，狂暴无序，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双重伟力，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这才是属于他的路！
这才是“自强不息”的真意！
不假外求，不循常道，于不可能中开辟可能！
“天行健……”陆辰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识海中的金色意志火焰，因这明悟而更加凝练、坚定。
他不再去感知那唾手可得的天地灵气，如同饥饿的旅人无视了路边的沙砾。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再次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意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沟通着那蛰伏在血脉深处、刚刚破开一丝缝隙的混沌神脉壁垒。
那里，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细微亿万倍、近乎虚无的混沌之气，正如同初生的幼龙，在壁垒的裂痕处缓缓流转、沉浮。
它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混沌色泽，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色彩，又仿佛一片纯粹的虚无，散发着一种古老、苍茫、原始而……狂暴的气息！
这就是他的本源之火煅烧出的第一缕混沌源力！
微弱，却是点燃灯塔的第一点星火！
陆辰深吸一口气，冰冷刺痛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他运转《乾坤衍道诀》第一重心法，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自强不息”的意志，尽数注入那缕微弱的混沌源力之中！
以身为引！
以神为桥！
嗡！
那缕微弱的混沌源力，在陆辰强大意志的催动下，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猛地一颤！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奇异波动，瞬间以陆辰的身体为中心，穿透了他破旧的麻衣，穿透了冰冷的雨幕，穿透了幽暗巷道的墙壁，朝着无尽高远的、冰冷枯寂的虚空深处……扩散开去！
这波动，极其微弱，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难以察觉。
但对于游离在虚空深处、狂暴无序的混沌之气来说，却如同在死寂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塔！
陆辰的心神，随着那股意志波动，无限拔高、延伸！
他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污浊的泥泞，脱离了冰冷的雨水，脱离了沉重的躯壳，灵魂出窍般，升入了冰冷、死寂、充斥着狂暴能量乱流的……无尽虚空！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黑暗和足以撕碎星辰的虚空风暴！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渺小！
无与伦比的渺小感！
仿佛下一刻，他的意识就会被这无尽的虚空彻底碾碎、同化！
“自强……不息！”
识海中的金色火焰疯狂摇曳，发出无声的呐喊，死死护住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
就在这时！
在意志波动扩散的极限边缘，在那狂暴混乱的虚空能量乱流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呈现混沌色泽的光点，仿佛感应到了那“灯塔”的微弱召唤，猛地……跳动了一下！
找到了！
陆辰心中狂吼！
意念如同最坚韧的绳索，死死地、不顾一切地缠绕向那一点混沌光点！
那光点似乎极其不情愿，在狂暴的虚空乱流中剧烈挣扎、冲撞，想要摆脱这渺小生灵的牵引！
每一次挣扎，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辰凝聚的意念绳索上，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剧痛！
眩晕！
灵魂仿佛要被撕裂！
“给我……过来！”
陆辰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牙龈都几乎咬碎！
识海中的金色意志火焰暴涨，将“自强不息”的箴言燃烧到极致！
那意念绳索骤然变得凝实、坚韧！
拉扯！
疯狂的意念拉扯！
如同凡人试图拖动一座山岳！
时间在精神层面被无限拉长。
每一瞬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终于！
在陆辰的意念即将彻底崩溃的前一刹那，那一点微弱的混沌光点，仿佛被他的不屈意志所撼动，又或者仅仅是被虚空乱流推动了一下，猛地脱离了原来的轨迹，顺着那坚韧的意念绳索，如同流星坠地，朝着陆辰所在的位置——那具瘫在泥泞中的虚弱躯壳——骤然投射而来！
轰——！
陆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一点混沌的光华一闪而逝！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开天辟地般原始气息的狂暴能量，无视了一切空间阻隔，无视了他的血肉之躯，如同无形的陨石，狠狠地、首接地……砸入了他的体内！
或者说，砸入了那刚刚被意念沟通的、血脉深处的混沌神脉壁垒裂痕之中！
“呃啊——！”
比之前点燃本源之火、煅烧自身时还要恐怖百倍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陆辰的每一寸神经！
这一次，不是熔炉煅烧，而是……天崩地裂！
那一点虚空混沌之气，虽然微弱如尘埃，但其蕴含的狂暴、无序、毁灭性的力量，远非他自身那点本源之火可比！
它冲入那细微的裂痕，如同烧红的铁水灌入狭窄的冰缝！
嗤——！
仿佛滚油泼雪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那刚刚被本源之火烧灼出细微裂痕的混沌神脉壁垒，在这股外来的、至霸至纯的混沌之气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更多的、精纯的混沌之气从裂痕中渗透出来，与那外来的狂暴能量疯狂地碰撞、撕扯、融合！
陆辰的身体，成为了这两股混沌之力（内生的微弱源力与外来的虚空混沌）激烈交锋的战场！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抛起，又重重砸落！
身体在冰冷的泥水里疯狂地翻滚、抽搐！
皮肤表面，一道道诡异的、如同熔岩裂纹般的暗金色纹路时隐时现，每一次浮现，都带来皮开肉绽般的剧痛！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随时会被体内肆虐的力量撑爆！
“噗！
噗！
噗！”
他接连喷出数口鲜血，血液不再是暗红，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燃烧着点点混沌星芒的暗金色泽！
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
毁灭与新生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角力，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彻底撕碎、重塑！
巷子角落里，泥水飞溅，一个浑身污泥、破烂不堪的身影在疯狂地扭动、痉挛，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嚎。
雨水冰冷地冲刷着他，却无法浇灭他体内那焚身蚀骨的混沌之火。
“自……强……不息……”陆辰的牙齿己经咬碎了几颗，满口鲜血，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倾覆。
唯有识海中那点不屈的金色火焰，在混沌风暴的肆虐下，依旧顽强地燃烧着，死死守护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每一次即将沉沦，那“天行健”的箴言便如惊雷炸响，将他从毁灭的边缘拉回！
炼化！
必须炼化！
将这狂暴的外来混沌之气，与自身衍生的混沌源力融合！
用意志去引导，用《乾坤衍道诀》的心法去驯服！
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嘶吼，将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尽数沉入识海，沉入那篇金光璀璨的《乾坤衍道诀》经文！
经文流转，古老的道音在灵魂深处轰鸣，阐述着混沌衍化、阴阳轮转的至理。
那狂暴冲入体内的虚空混沌之气，在经文道音的引导下，在陆辰以“自强不息”意志构筑的熔炉中，开始艰难地、缓慢地与自身那缕微弱源力……交融！
每一次交融，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带来更剧烈的痛楚。
但每一次成功，那狂暴的毁灭之力便减弱一分，转化为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厚重、带着新生气息的混沌之力！
这新生的混沌之力，如同最强大的工匠，开始修补、加固那布满裂痕的神脉壁垒，并缓慢地……拓展着那细微的裂痕！
毁灭与新生，在极致的痛苦中达成诡异的平衡。
巷外的喧嚣不知何时己经停歇，雨势也小了许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尾声。
幽暗的巷子里，陆辰翻滚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他趴在冰冷的泥水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表面那暗金色的熔岩裂纹也渐渐隐没。
不知过了多久。
一滴冰冷的雨水，滴落在陆辰的额角，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体内，那足以撕裂山岳的狂暴痛楚，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
不是虚弱，而是……一种脱胎换骨后的轻盈与通透！
他下意识地内视。
识海中，《乾坤衍道诀》第一重“混沌初开”的经文依旧金光流转，散发着亘古的气息。
而在他血脉深处，那原本坚不可摧、被视为绝脉死地的混沌神脉壁垒之上，一道比之前清晰了十倍不止、如同发丝般纤细的裂痕，赫然在目！
裂痕之中，一缕比之前凝练了数倍、带着淡淡混沌色泽的本源气流，如同初生的溪流，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而流畅的速度……缓缓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仿佛有微不可察的、源自混沌的古老力量，随着血液的奔涌，浸润着他每一寸枯竭的血肉、疲惫的筋骨、虚弱的神魂！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不再是空有意志而无力的废物！
他体内，终于拥有了独属于他的、源自混沌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真实存在！
它是火种！
是希望！
陆辰沾满污泥的手指，在冰冷的泥水里，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头。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血和泥垢，露出下方一张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那双曾经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没有了屈辱，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冰冷沉静。
他挣扎着，用双臂支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从泥水中……坐了起来。
动作缓慢，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尚未完全平复的内伤，带来阵阵刺痛。
但他成功了。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任由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脸上，带来冰冷的触感。
巷口，一道被拉长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影子投射进来，伴随着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咦？
这不是我们陆家的‘天才’辰少爷吗？
怎么，趴在这阴沟里装死狗呢？”
一个粗犷、带着浓浓戏谑和恶意的声音响起。
陆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巷口。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陆家护卫的服饰，腰间挎着刀，满脸横肉，正是之前粗暴拖拽他、将他掼入泥水中的那名右侧护卫！
他显然刚喝了酒，脸色通红，眼神浑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一步步逼近。
“啧啧啧，看看你这副样子，真是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脏，还臭！”
护卫队长张大彪（陆辰认得他）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泥水中的陆辰，伸出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浓重的侮辱意味，朝着陆辰沾满污泥的脸颊……狠狠地踩踏下来！
“让老子再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废柴就该有废柴的样子，趴好了！”
那沾满泥泞和污物的靴底，带着风声和浓烈的酒臭，在陆辰冰冷的瞳孔中……急速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