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雷炸耳·2003
下沉,不断下沉,仿佛要坠入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永世不得超生。
“呃…呕…”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的恶心感,混合着劣质酒精的酸腐气,猛地顶上了喉咙。
林墨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硌得慌的“墙壁”。
“嘶——疼!”
宿醉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他太阳穴上施工,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费力地撑开仿佛被胶水粘住的眼皮。
嗡——!
不是出租屋那扇破窗外霓虹的污浊光影,而是…阳光!
金灿灿、明晃晃、带着初夏温度的阳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金针,毫无遮挡地刺进他酸涩的眼底,刺得他瞬间飙泪,又赶紧闭上。
“搞什么…灯这么亮…” 他嘟囔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酒气和宿醉的混沌。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挡光,却感觉手臂死沉死沉,像是灌了铅。
等等…触感不对!
身下不是冰冷的水泥地,而是…硬邦邦的土炕?
硌着他腰的也不是酒瓶碎片,而是粗糙的、带着毛刺的土墙?
空气里弥漫的也不是出租屋的霉味和呕吐物的馊气,而是…泥土的腥气、柴火的烟火味、还有…鸡屎味儿?
林墨猛地睁开眼,不顾刺目的阳光,强行聚焦。
土黄色的墙壁!
糊着旧报纸,有些地方己经泛黄卷边。
糊着塑料布的木头窗户!
外面阳光正好,能看到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枣树的影子。
头顶是黑黢黢的木头房梁!
几缕蜘蛛网在微风中飘荡。
还有——墙上!
一张硕大的、印着伟人头像的老式挂历,被图钉钉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挂历纸己经有些发黄卷角,但上面的日期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进了林墨混沌的脑海:鲜红的、巨大的、无法忽视的数字——2003!
下面一行小字清晰得刺眼:距高考还有 17 天!
“嗬…嗬嗬…” 林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抽气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又被狠狠抛向万米高空!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手脚冰凉。
2003年?
高考?
17天?!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土炕上弹坐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得头痛欲裂,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墨娃子!
醒啦?
头痛不?
让你昨晚跟你爹喝那老些马尿!
活该!”
一个熟悉得让林墨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和一丝嗔怪,伴随着“嘎吱”的开门声,从外屋传来。
母亲!
王秀芬!
林墨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仿佛脖子生了锈。
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身影。
微胖,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旧衬衫,袖口挽着,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
那张刻在骨子里的、布满风霜却无比慈祥的脸庞,此刻带着担忧和一丝责备看着他。
是活生生的母亲!
不是他记忆中最后那个因为儿子犯罪而瞬间苍老、哭瞎了眼的母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墨的瞳孔剧烈收缩,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心脏,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向西肢百骸。
巨大的、荒谬的、狂喜的、难以置信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将他淹没!
“娘…?”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一声带着剧烈颤抖的、模糊的音节。
“咋啦?
睡懵了?
快,趁热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里头打了俩鸡蛋呢!”
王秀芬没察觉儿子的异样,只当他是宿醉未醒,絮叨着走进来,把碗塞到他手里,“你说你这娃,马上要考大学的人了,还跟你爹学喝酒!
昨晚你爹也喝高了,这会儿还在院儿里缓着呢!”
温热的碗壁烫着林墨冰凉的手指,那熟悉的、带着柴火气息的醒酒汤味道钻进鼻孔。
看着母亲絮叨时眼角细密的皱纹,听着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关切…是真的!
不是梦!
不是幻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林墨的眼眶,鼻子酸得发疼。
他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那汹涌的泪水当场决堤。
他低下头,假装吹着碗里的热气,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贼老天…你特么…真让我回来了?!”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带着无尽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在他心底疯狂呐喊!
那个在绝望深渊发出的、他自己都不信的毒誓,竟然…应验了?!
巨大的喜悦像电流一样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家!
父母!
健康的、还在为他操劳的父母!
还有…机会!
重新来过的机会!
改变一切的机会!
什么挪用公款!
什么赌球!
什么开除!
什么家破人亡!
通通见鬼去吧!
老子林墨,从地狱爬回来了!
“墨娃子?
发啥愣呢?
快喝呀!”
王秀芬看他端着碗不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是不是昨晚冻着了?
你这孩子,让你别喝别喝…没…没事,娘!”
林墨猛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喝!
我这就喝!
好喝!
香!”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像是喝琼浆玉液一样,把一碗带着蛋花的、味道其实很普通的醒酒汤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熨帖着翻江倒海的胃,也仿佛在滋养着他那颗刚刚从绝望中复苏、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心脏。
放下碗,他抹了把嘴,看着母亲担忧又欣慰的脸,眼神亮得惊人:“娘,我爹呢?
我去看看他!”
声音里充满了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和…一丝藏不住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在院儿里槐树底下坐着呢,蔫头耷脑的,比你强不了多少!”
王秀芬没好气地说着,接过空碗,“你缓好了再出去,别又吹了风头疼!”
林墨哪还等得了!
他像装了弹簧一样跳下土炕,趿拉着那双熟悉的、磨得发亮的塑料拖鞋,脚步虚浮却异常急切地冲出了昏暗的堂屋。
初夏早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农家小院,刺眼却温暖。
院子角落,几只芦花鸡在悠闲地刨食。
院墙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正是父亲林大山。
他脸色还有些发白,显然宿醉未消。
林墨的目光掠过父亲,掠过咯咯叫的母鸡,掠过墙角堆着的农具…最后,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堂屋门口那扇破旧的门板上。
门板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在阳光下清晰得刺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墨的心上,让他刚刚升腾起的狂喜瞬间凝固,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巨大机遇与更大挑战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斗志,“轰”地一下首冲天灵盖:“距高考还有17天!
林墨,拼了!!”
***!!!
林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懵逼和紧迫感取代,内心发出了无声的、惊天动地的哀嚎:“贼老天!
你玩儿我呢?!
给我重生的机会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但你特么倒是给我点缓冲时间啊!
十七天?!
让我一个把高中知识喂狗二十多年的老油条,去参加高考?!
这比让我立刻去造原子弹还离谱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