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求王爷,交我杀人
肺叶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眼前是浑浊的黑暗,只有水面上方,透过扭曲的水波,能看到岸边那张模糊却得意的脸——安静怡。
是她!
还有萧承禹!
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濒死的意识。
前世种种,走马灯般闪过:萧承禹虚伪的柔情蜜意,安静怡姐妹情深的假面,那杯在合卺之夜递到我唇边、带着诡异甜香的毒酒……以及最后,意识消散前,闯入耳中的只言片语。
“……小王爷……疯了…………半个皇城……血洗…………为了宋家那个短命的嫡女……”萧子玄!
那个总是沉默地站在角落,眼神幽深如寒潭,从未正眼看过我的冷面小王爷萧子玄!
竟是他……在我死后,为我举起了屠刀?
荒谬!
难以置信!
却又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狠狠劈开了我混沌的绝望。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踩着我的尸骨欢笑?
凭什么萧子玄那样的疯子,却肯为我……“呃——!”
一口冰冷的河水呛入,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小姐?
小姐您醒醒!
您别吓奴婢啊!”
带着哭腔的呼唤,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首冲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茜素红鲛绡纱帐顶,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
床边,丫鬟春桃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满脸焦急,眼圈通红。
这是……我的闺房?
宋府,流云阁?
我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那面熟悉的菱花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正是我十五岁时的模样。
梳妆台旁,一件华美到刺目的大红嫁衣,正被小心翼翼地悬挂在檀木衣架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大婚……前夜?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腔。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到了……被他们推入地狱的前夕?
“小姐,您可算醒了!”
春桃见我睁眼,喜极而泣,连忙将药碗凑近,“您方才魇着了,怎么都唤不醒,可吓死奴婢了!
快,快把这安神药喝了,明日可是您和三皇子殿下的大日子,万万不能出差错……”三皇子殿下……萧承禹!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前世那杯毒酒的滋味,那冰冷河水灌入肺腑的绝望,还有安静怡那张虚伪恶毒的脸,瞬间在眼前炸开,烧灼着我的理智。
“滚开!”
我猛地挥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哐当——!”
精致的青瓷药碗脱手飞出,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浓黑的药汁西溅开来,如同泼洒开的污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春桃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后退,撞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痛呼,惊恐万分地看着我:“小、小姐?”
我没有看她。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恨意,都死死钉在那件象征着虚假幸福、实则通往黄泉路的嫁衣上。
就是它!
就是这身该死的红,蒙蔽了我的眼,将我送上了绝路!
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劫后余生的狂躁再也无法抑制。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赤着脚从床上跳下,几步冲到衣架前,双手抓住那滑腻冰凉的锦缎,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啦——!”
刺耳的裂帛声骤然响起,尖锐得仿佛能划破人的耳膜。
金线崩断,绣工精美的凤凰被粗暴地撕裂开来,华贵的布料在我手中变成扭曲破碎的残骸。
“小姐!
您疯了吗?!”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想阻止,“这是您明日大婚的吉服啊!
毁了它可怎么……大婚?”
我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如同噬人的野兽,声音却因极致的恨意而冰冷彻骨,“嫁给那个畜生?
他也配?”
春桃被我眼中从未有过的疯狂和戾气震慑住,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我一把甩开手中破碎的锦缎,目光如电般扫过梳妆台。
没有片刻犹豫,我抓起一把沉重的黄杨木梳,狠狠砸向那面映照着我苍白面容的菱花铜镜!
“哗啦——!”
镜面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将我的脸切割成无数狰狞的碎片。
每一片碎片里,都倒映着前世冰冷的河水和安静怡得意的笑容。
“备马!”
我嘶声命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
立刻!”
“小、小姐……您要去哪儿?
这深更半夜……”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玄、亲、王、府!”
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裹挟着前世未冷的血和今生焚天的恨。
萧子玄。
那个为我血洗半个皇城的疯子。
这一世,我宋安璇,来找你了!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帝都上空。
宵禁的梆子声早己响过数遍,空旷的长街上,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撕破死寂,踏碎一地清冷的月光。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初春深夜刺骨的寒意。
我伏在马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前世溺亡的冰冷窒息感尚未完全褪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提醒着我那场刚刚结束的噩梦。
萧承禹虚伪的温言软语,安静怡姐妹情深的假笑,还有那杯递到唇边、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毒酒……画面交错闪回,与此刻耳边呼啸的风声、身下骏马的颠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癫狂。
玄亲王府那两扇沉重的、象征着无上威严与森冷隔绝的朱漆大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吁——!”
我猛地勒紧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几乎将我掀翻在地。
我不管不顾地滚下马背,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上,钻心的疼。
守门的侍卫被这深夜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数道冰冷警惕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
为首一人按着腰刀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何人胆敢夜闯王府重地?
速速报上名……滚开!”
我根本不等他说完,积蓄了一路的疯狂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挡路的侍卫,朝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发足狂奔。
指甲深深抠进门缝,冰冷的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开门!
让我进去!
我要见萧子玄!
萧子玄——!”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在空旷的王府门前回荡,凄厉得如同鬼魅。
我拼命捶打着厚重的门板,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放肆!”
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拔刀围拢过来,寒光闪烁,“拿下这个疯妇!”
冰冷的刀锋逼近,死亡的寒意再次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吱呀——”沉重的王府大门,竟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光线昏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几乎与门后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还有……他手中那柄反射着幽冷寒光的长剑。
剑身之上,暗红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正沿着锋利的剑刃,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坠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啪嗒…啪嗒…”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所有的疯狂叫嚣,所有的嘶喊哭求,在这一刻都冻结在了喉咙里。
只剩下那双眼睛,隔着几步之遥,穿透昏暗的光线,冰冷地、审视地、不带一丝温度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萧子玄的眼睛。
幽深,晦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尚未散尽的杀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
前世听闻的只言片语——“血洗半个皇城”——在这一刻,在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他剑尖滴落的血珠面前,变得无比真实,无比……骇人。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手臂,那柄染血的长剑,带着尚未散尽的戾气,冰冷的剑尖,精准地、毫无迟疑地,抵在了我纤细脆弱的喉咙上。
锋锐的寒意瞬间刺透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宋小姐,”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比这春夜的寒风更刺骨,“深夜擅闯王府,又想替谁求情?”
喉间的剑尖冰冷刺骨,那一点锐利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瞬间窒息。
前世溺毙的冰冷感与此刻的死亡威胁重叠,激得我浑身一颤。
可就在这颤栗之中,一股更汹涌、更滚烫的东西从心底最深处猛地冲了上来——那是焚天的恨意,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求情?
替谁求情?
替萧承禹那个畜生?
替安静怡那个毒妇?
哈!
我猛地抬起头,不顾那剑尖又刺入皮肤半分,猩红的双眼死死锁住萧子玄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
那里面翻涌的杀意和漠然,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滚油!
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前世在我死后,为我掀起了滔天血浪!
剧烈的喘息让我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濒死的野兽。
但我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要命的剑尖,向前踏了一小步!
剑尖刺破皮肤,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颈项滑下。
萧子玄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幽深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格挡那柄致命的剑,而是决绝地、狠狠地,一把握住了那染血的剑刃!
掌心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皮肉,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身汩汩涌出,与剑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迅速交融,滴落。
“呃……”剧痛让我闷哼出声,身体因这自残般的举动而微微颤抖。
萧子玄握着剑柄的手,指节骤然收紧,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周身那股凛冽的寒意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一个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却死死握住他杀人利刃的女人。
我忍着掌心撕裂的痛楚,抬起头,沾着血污和冷汗的脸上,竟缓缓扯开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毒的恨意和孤狼般的疯狂。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清晰,如同诅咒,又像誓言:“求情?”
“不……我求王爷……教我杀人。”
夜风卷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吹动我散乱的长发。
王府门前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侍卫们僵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惊骇的目光在我染血的手和王爷冰冷的剑之间来回游移。
萧子玄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辨的暗流。
审视,探究,一丝极淡的兴味,还有……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更深沉的东西。
抵在我喉间的剑尖,依旧冰冷,却似乎……微微偏离了要害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