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蜂鸣与血腥
后座上堆叠的快递箱像座摇摇欲坠的小山，被几根磨损得发毛的橡皮筋勉强捆住。
他刚把车刹在“丽景苑”小区门口，汗珠子就顺着眉骨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取件码的最后一位。
“喂？
3栋502的业主吗？
您有个到付件…” 他习惯性地按下重拨键，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女声，而是一阵尖锐、持续、毫无节奏可言的蜂鸣，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皱着眉挂断，又试了两次，结果依旧。
手机信号格是满的，但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那单调的蜂鸣吞噬了。
“搞什么鬼…” 李响嘟囔着，抹了把汗，决定先把其他件送了。
他抽出压在箱底的几个小件，走向最近的快递柜。
就在他把一个扁平的药品包裹塞进柜口时，一阵异样的喧哗从小区深处传来。
不是普通的争吵，更像…野兽的低吼混杂着濒死的哀鸣。
他下意识地抬头。
十几层高的住宅楼阳台上，一个人影正以一种怪异的、扭曲的姿势翻过栏杆——不是跳，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蛮横地推搡、撕扯着摔了出来。
那身影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然后“砰”地一声闷响，重重砸在绿化带的冬青丛上，西肢诡异地摊开，一动不动。
血，深红色的，迅速在绿色的枝叶间洇开，刺目得令人反胃。
李响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见过车祸，但没见过人就这样从楼上摔下来。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嗷——！”
一声非人的咆哮近在咫尺地炸开！
李响悚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从岗亭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
不，不是跑，是扑！
他的动作僵硬而迅猛，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着，嘴角咧到耳根，涎水和暗红的血沫顺着下巴往下淌。
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浑浊一片，毫无焦点，只剩下纯粹的、疯狂的食欲。
保安的目标不是李响，而是岗亭外一个正弯腰系鞋带的年轻妈妈和她旁边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女孩。
年轻妈妈听到动静茫然抬头，瞬间被那扭曲的面容和扑来的腥风吓得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躲开！”
李响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大吼，同时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动了起来。
他抄起脚边一个沉甸甸的、装着金属零件的快递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保安扑来的方向狠狠抡了过去！
“哐！”
箱子结结实实砸在保安的侧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保安一个趔趄，扑击的方向歪了，擦着年轻妈妈的肩膀撞在了快递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金属柜体都被撞得凹进去一块。
年轻妈妈趁机抱起婴儿车里的孩子，尖叫着往小区外跑，连婴儿车都顾不上要了。
保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晃了晃脑袋，粘稠的黑血从破裂的颧骨处涌出。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动，锁定了李响——这个打扰他“进食”的障碍物。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咕噜声，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婴儿车，西肢着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再次朝着李响猛扑过来！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了李响全身。
他看清了保安脖子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咬痕，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这不是人！
这绝对不再是人了！
跑！
李响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转身拔腿就跑，朝着他唯一熟悉的安全堡垒——他的电瓶车冲去。
钥匙！
钥匙还插在车上！
感谢自己为了省事没拔钥匙的习惯！
保安的速度快得惊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喉咙里的嘶吼紧追在身后。
李响甚至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
他几乎是扑到了电瓶车上，右手猛地拧下电门！
“呜——”电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载着沉重的快递，车子猛地向前一窜！
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一只冰冷、沾满粘稠血液的手，狠狠抓住了李响后背的工作服！
“刺啦！”
劣质的涤纶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李响亡魂皆冒，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不管不顾地将电门拧到了底！
电瓶车爆发出它所能达到的最大功率，带着一股决绝的冲劲，硬生生挣脱了那只手的抓握，将那个恐怖的“保安”甩在了身后。
车子冲出小区大门，汇入马路。
李响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背被抓过的地方***辣的疼，不知道是布料撕裂剐蹭了皮肤，还是…他不敢细想。
眼前的景象让他刚刚因逃出生天而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冻结。
马路，不再是那条他熟悉的、车水马龙但井然有序的马路。
一辆失控的公交车斜撞在路中间的花坛上，车头严重变形，浓烟滚滚。
车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人行道上，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哭喊、尖叫、推搡、奔逃。
混乱的中心，是几个动作僵硬、浑身浴血的“人”。
他们力大无穷，无视任何攻击，疯狂地扑倒身边的人，然后…撕咬！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被扑倒在地，一个穿着碎花裙、脖子被咬掉一大块肉的女人正趴在他身上，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脸颊。
鲜血喷溅在旁边的橱窗上，画出一道道猩红的轨迹。
不远处，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拖把杆，惊恐地看着一个拖着肠子、面目全非的老头朝他缓缓逼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汽油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甜腻感的腐烂气息。
交通彻底瘫痪。
轿车横七竖八地堵在路上，有的还在冒着烟，有的车窗碎裂，里面空无一人，或者…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挣扎的痕迹。
喇叭声此起彼伏，绝望而徒劳地响着，汇入这片人间地狱的狂想曲。
“疯了…都疯了…”李响喃喃自语，握着车把的手抖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电瓶车的仪表盘——电量只剩下可怜的两格，在满载状态下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猛地一拧车把，电瓶车发出低沉的嗡鸣，载着他和他那摇摇欲坠的“小山”，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艰难地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车流较少的支路。
他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拐过去有一片老旧的城中村，那里的巷道像迷宫一样复杂。
也许…那里能暂时避开这些吃人的怪物？
就在他即将拐入城中村入口那条小巷时，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绿色快递柜，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哒”一声，弹开了一个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