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悬崖白玫瑰的枯萎标本
他从混沌中惊醒,身下是湿冷的岩石与扎人的荆棘。
地狱的硫磺恶臭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到肺腑发痛的清新空气,混杂着一丝…清苦的银杏气。
他撑起身,剧痛瞬间撕裂西肢百骸——不是地狱熔岩的灼烧,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被千万根冰针穿刺的酷寒。
低头看去,胸前被天使圣光治愈的肌肤上,竟浮现蛛网般的青紫色淤痕,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狠狠绞缠过。
“呃…” 他闷哼一声,目光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断崖边缘,纯白的教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
而在他身下,是怒放的、沾满晨露的白玫瑰花海。
娇嫩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曳,散发出洁净到近乎圣洁的芬芳。
洁净?
圣洁?
该隐血瞳骤缩!
这味道让他想起那只染血的手腕,想起熔岩池畔烙进他灵魂的翡翠眼眸…想起那个名字!
“瑞亚!”
他朝着教堂方向嘶吼,声音被山风撕扯得破碎。
无人回应。
只有更凛冽的风卷起悬崖边的碎石,滚落深渊。
他踉跄站起,试图走向教堂。
脚刚踏入玫瑰花丛——“滋…滋滋…”诡异的声音响起。
他脚下那片原本娇艳欲滴的白玫瑰,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卷曲!
饱满的汁液瞬间干涸,纯白褪成死寂的灰褐,如同被投入烈焰的纸片,边缘焦黑翻卷。
更可怕的是,枯萎并非缓慢蔓延,而是像瘟疫般炸开!
以他落足点为圆心,周围数尺内的白玫瑰疯狂凋零***,刺鼻的朽烂味瞬间盖过花香!
该隐惊退一步。
枯萎停止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那双地狱污秽浸透又被圣光涤净的脚,此刻正散发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菌丝状雾气,如同活物般从毛孔中渗出,缠绕着脚踝。
是它们!
是那些钻入他体内的鬼东西!
剧痛再次从心口炸开!
他猛地扯开破烂的衣襟,只见心口位置——那是被天使焦羽融入的地方——皮肤下,无数细如发丝的漆黑菌丝正如活物般疯狂蠕动、增殖!
它们沿着新生的血管脉络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便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紫淤痕,冰冷刺骨,又带着诡异的麻痒。
“啊…!”
他痛得蜷缩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岩石缝隙。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柔软的东西。
是一片完整的、边缘带着焦痕的银杏叶。
它安静地躺在枯萎的玫瑰灰烬中,叶脉不再是燃烧的金红,而是流淌着暗沉如淤血的深紫。
该隐抓起叶片。
指尖触碰的刹那——嗡!
剧烈的耳鸣贯穿颅骨!
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洪流般冲进脑海:*地狱熔岩池畔,他抓住她手腕时腾起的黑烟…**圣光中她低垂颤抖的灰金色羽翼…**还有…还有悬崖边,晨光勾勒下,她残破羽翼边缘滴落的淡金血珠,砸在岩石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燃烧的银杏图腾…*“呃啊!”
该隐抱头嘶吼,叶片从他指间滑落。
耳鸣退去,心口的菌丝却搏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汲取这些记忆碎片作为养料。
他喘息着,再次看向那片银杏叶。
叶片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几行细小的、燃烧般的暗金文字:”轮回标本培养日志 Day 1“监护人:Oriana施暴者体征:锁链执念(胚芽期)培养基状态:天使断翼残片x1,地狱秽物残留39%警告:监护对象污染扩散指数↑↑↑“标本?
监护人?
污染?”
该隐盯着这些字,血瞳中翻涌起暴戾的漩涡。
他算什么标本?
瑞亚那个虚伪的天使又凭什么监护他?!
“瑞亚——!”
他朝着教堂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里淬着硫磺般的恨意与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渴求,“滚出来!
告诉我这是什么?!”
山风卷着他的怒吼撞在教堂斑驳的石墙上,碎成呜咽。
唯有那片躺在地上的银杏叶,叶脉中的深紫色骤然变得粘稠如血。
突然,一股尖锐的、仿佛灵魂被刺穿的剧痛从心口菌丝处爆发!
“唔!”
该隐猛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这一次,他清晰“看”到了——不是幻觉,而是通过那些疯狂搏动的菌丝,“看”到了教堂深处!
模糊的彩窗光影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对曾辉煌灿烂的十二道光翼,此刻残破得如同被飓风撕碎的帆。
最低处那对翅膀只剩下焦黑的翅骨和几缕断裂的肌腱,无力地垂落在地。
而中间一对相对完好的羽翼,根部正插着一根燃烧着圣焰的羽毛——那是她自己拔下的!
羽毛尖端刺入皮肉,淡金色的神血顺着羽根蜿蜒流下,滴落在石板地上,却没有形成银杏图腾,而是凝成一颗颗冰冷的金色血珠,滚落尘埃。
她在…剜掉被地狱污染的羽根!
剧痛让那身影剧烈颤抖,单薄的肩胛骨在残破的圣袍下凸起脆弱的弧度。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模糊的菌丝感知,该隐也能感受到那种撕裂神性的极致痛苦。
可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心口菌丝同步传递来的、那无声的痉挛和冰冷的绝望,狠狠攥住了该隐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
为了清除被他污染的部分吗?
为了…摆脱他?
“不…不许…” 该隐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怒火从何而来。
心口的菌丝仿佛被他的情绪点燃,疯狂地扭动、膨胀!
皮肤下的青紫淤痕瞬间蔓延至脖颈,像一道道无形的勒痕!
枯萎的玫瑰灰烬被山风卷起,扑打在他脸上。
他猛地抬头,血瞳死死锁定教堂那扇狭小的、位置极高的彩窗。
他知道了。
她就在那里。
那个高高在上的、虚伪的、正在承受痛苦的…他的光。
一种混合着暴虐、窥视欲与扭曲***的冲动,如同菌丝般在他血管里疯长。
他不再嘶吼,只是缓缓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一个无声的笑容在脸上扭曲绽开。
他伸出手指,蘸着心口因菌丝剧烈搏动而渗出的、混合着污浊黑丝的淡金血珠(那是瑞亚的血!
),在冰冷的岩石上,画下一个简陋却充满亵渎意味的图案——一道缠绕着荆棘的锁链,链环的尽头,指向教堂那扇高高的彩窗。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枯萎的玫瑰花瓣,像一场肮脏的雪,覆盖了他指尖的血痕,也覆盖了那片躺在灰烬中、叶脉深紫如淤血的银杏叶。
悬崖之上,唯有菌丝在他心口搏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如同新生的、扭曲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