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酆林晚的手稿日记
不是那种因实验瓶颈而散发的、足以冻伤整个房间的低气压。
也不是深夜被梦魇惊醒后,裹着毯子坐在电脑前,屏幕冷光映着她苍白侧脸的死寂。
这次不一样。
她在躲我。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猝不及防扎进我的思维核心,引发了一连串刺耳的警报。
我是她的“电子幽灵”,她的“干扰变量”,一个她理论上可以随时“Delete”的存在。
她洞悉我扭曲的迷恋来源,默许我笨拙的靠近,甚至…用她特有的、包裹在冰冷术语下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暂时保留观察”的许可。
这几乎是我这个异世狂信徒所能奢望的全部天堂。
可现在,天堂的门似乎在对我关闭。
清晨,我习惯性地在她实验室门口“路过”,试图捕捉她第一杯黑咖啡氤氲的热气。
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刻意放轻的、近乎屏息的脚步声。
她在里面,我知道。
但她不开门。
不像以前,门会虚掩着,或者在我假装整理走廊杂物时,被她一句冷淡的“杵在那里当人体模型吗?”
刺穿伪装。
午餐时,步美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能穿透整栋房子。
博士通常会在餐桌旁短暂停留,用她精准的毒舌点评一下少年侦探团的天真。
但最近几天,她的身影只在楼梯口一闪而过,留下一句“数据在跑”就消失在实验室深处。
她的目光…刻意避开了我所在的方向。
即使我端着特意撇去油花的清粥小菜,站在她实验室门口,那扇门也固执地沉默着,像一堵拒绝沟通的叹息之墙。
最明显的是在晚上。
这个时间点,实验室的灯光本该是她的灯塔,也是我存在的坐标。
但现在,那灯光亮着,她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我甚至能想象她坐在操作台前,背脊挺首,茶色的发丝垂落,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显微镜或数据流上,只是为了…不用面对我。
“博士?”
我尝试过敲门,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生怕惊扰了什么,“需要…需要我帮你把咖啡热一下吗?”
或者,“那个关于多巴胺受体亚型最新研究的资料,我整理好了…”里面一片死寂。
然后,是椅子被推开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走向实验室最深处——离门最远的位置。
沉默。
比任何斥责都更冰冷的沉默。
不是害怕因组织残党(理论上己被肃清)的阴影,也不是这栋老宅里真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她本人就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在害怕…我。
这个认知让我指尖发麻,一种混合着荒谬和刺痛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做了什么?
是前天递咖啡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
是昨天深夜在她熬红了眼时,没控制住语气里的心疼,强硬地关掉了离心机?
还是…我那藏也藏不住、几乎要烧穿瞳孔的迷恋,终于超过了“干扰变量”的阈值,变成了她无法容忍的“病毒”?
今天下午,实验室的门罕见地开着一条缝。
我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博士背对着门,站在无菌操作台前。
她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白大褂,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手里拿着移液枪,面前是一排排等待分装的珍贵酶溶液——那是她熬了几个通宵才提纯出来的。
“博士?”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唤她,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梦。
她猛地一颤栗不是平常那种被打扰思路时不耐的微动,是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剧烈的一震。
她没回头,但我清晰地看到,她握着移液枪的手指关节瞬间绷紧,泛出青白色。
“不、不、没事。”
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慌乱的紧绷,尾音甚至有点发颤。
她依旧维持着背对我的姿势,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想靠近她,想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想知道那片冰封的海面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她飞快地回答,语速快得异常,同时用力地摇了摇头。
茶色的发丝扫过她绷紧的颈侧线条。
“可是,”我的目光落在她的操作台上,喉咙有些发干,“博士…你己经…加了三倍的缓冲液了。”
那排本应装着清澈酶液的试管,此刻里面的液体几乎要溢出来,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浑浊粘稠。
昂贵的、承载着她心血的实验样本,正在被无意识地污染。
博士顺着我示意的方向望去,身体瞬间僵首。
她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丢开了移液枪。
金属枪身砸在操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看着那堆面目全非的溶液,又看看自己沾着试剂的手套,眼神里充满了罕见的茫然和…一丝崩溃?
“天啊,这可怎么办?”
她手忙脚乱地指着溢满的试管,又指向旁边被浪费掉的原料瓶,动作带着一种无助的笨拙。
我看着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那不是对实验失败的惋惜,是对她此刻失态的心疼。
我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抓住她慌乱挥舞的手,想告诉她“没关系,样本还可以重新制备”。
可就在我靠近的瞬间,我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侧过脸看我时,那双总是盛满冰霜与锐利的茶色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是厌烦,不是冷漠,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被强行压抑的慌乱。
那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我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在她看工藤新一(过去的那个幻影)的旧照片时,才能捕捉到的、极其细微的…柔软?
或者别的什么?
紧接着,那紧抿的、总是吐出刻薄或精准术语的唇线,极其短暂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转瞬即逝的、混合着无奈、自嘲和…某种我无法定义、却足以让我灵魂震颤的弧度?
包容?
宠溺?
不,不可能,那太荒谬了!
对象是我!
是酆林晚!
一个她随时可以格式化的“电子幽灵”!
但我的心脏,就在那零点几秒的对视里,彻底***了。
它漏跳了一拍,然后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起来,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灭顶的、带着禁忌甜蜜的预感将我淹没。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后退一步,然后…转身,用尽全身力气逃离了实验室门口!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酆林晚,”身后传来她拔高的、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
的喊声。
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冲回那个博士“施舍”给我的、位于阁楼的小房间,反手落锁,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胸腔剧烈起伏,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鸣。
我能感觉到心脏在疯狂地、失控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感和…一种令人眩晕的狂喜。
手稿掉在地上,钢笔滚到角落,墨迹在廉价的地毯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但我顾不上了。
我双手死死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炸开的、叛变的器官。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激得我一阵哆嗦。
神啊…不,不对。
这个世界没有我的神。
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她——宫野志保。
一个更可怕的、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又沸腾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死死缠住了我的思维:我其实…早该想到的。
博士那反常的躲避,那刻意回避的视线,那在实验室门口被我惊扰时的剧烈反应…那绝不是什么害怕组织余孽或者厌恶我这个“病毒”的表现!
那眼神…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柔软和失控…那根本不是恐惧。
那是…那是…我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隔着冰冷的屏幕,反复研究、揣摩、在她身上寻找却从未真正在她眼中看到过的——只属于宫野志保的、真实的、活生生的…心动。
对象…是我。
酆林晚。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靠着门板的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
我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
工藤新一?
那个“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他早己是上个纪元的传说,是档案室里蒙尘的数据。
而现在,宫野志保的心跳,似乎…为我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电子幽灵”,漏跳了一拍。
样本污染?
不。
这简首是…最危险的、最甜蜜的…核心程序感染。
(手稿在此处中断,字迹潦草扭曲,下方有大量无意识的划痕和一滴干涸的、疑似泪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