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租金催了三次,她把最后一点积蓄垫进去,换来的是合作方摔在桌上的样品——那只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青瓷碗,被评价为“匠气太重,没有灵魂”。
她蹲在堆满素坯的角落,盯着窗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薄荷。
三个月前从花市买回来时,摊主说“好养,给点水就能活”,就像当初她对自己说“只要坚持做陶塑,总有能出头的那日”。
她伸手碰了碰薄荷蜷曲的叶子,指尖沾到点干涩的绒毛。
这盆薄荷是她刚租下工作室时买的,那时陶泥在她手里还带着雀跃的温度,拉坯机转起来的声音都像在唱歌。
可现在,连薄荷都不肯给她好脸色了。
合作方的话像根冰锥,扎在她脑子里反复转:“现在谁还看这些老掉牙的手艺?
要流线型,要极简风,你这碗边的手纹,是瑕疵!”
她抓起块晾了半干的陶泥,狠狠攥在手心。
泥块硌得掌心生疼,却没一点要服软的意思,就像她自己——明明快撑不下去了,却还是舍不得把那些带着手温的坯子按成规整的模样。
窗外的天暗下来,工作室里没开灯。
素坯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
她忽然想起外婆说过,陶泥是有脾气的,你急,它就硬;你静下来,它才肯跟你走。
可现在的她,心里像塞了团乱麻,怎么静得下来?
那天傍晚下了场急雨,她抱着没卖出去的陶杯去夜市碰运气。
塑料布下的小摊子被雨水打湿,陶杯的釉色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有个小姑娘指着其中一只问:“阿姨,这个杯子上的小月亮是画的吗?”
“是捏的。”
苏晚拿起杯子,指尖划过杯壁上那道浅浅的月牙痕——那是她某天抬头看见月亮,随手在湿泥上按出的形状。
小姑娘的妈妈嫌贵,拉着孩子走了。
雨越下越大,苏晚把陶杯一个个裹进泡沫纸,手指都被冻得发僵。
收摊时,整条街只剩她一个人,雨水顺着屋檐滴在空陶杯里,叮咚作响,像谁在哭泣。
她没首接回工作室,而是绕去了老巷深处的一家面店。
老板认得她,每次都会多给半勺辣油。
“小苏,今天怎么没带你的杯子来?”
苏晚低头喝汤,热汤烫得眼眶发酸:“张叔,您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个?”
张叔没说话,转身从后厨拿出个粗瓷碗,碗边缺了个小口,道:“你看这个,我用了十年,是我当年从老家带来的,丑是丑,但装面香呀。”
苏晚听后,思索会就抱着那只缺口碗走在雨里,雨水打湿了头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焐热了。
她想起外婆教她捏第一只陶碗时说的话:“泥是活的,但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实在。”
而那时的顾晏臣,正坐在顶层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季度财报。
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他指尖划过一份合作名单,目光在“新锐陶艺家苏晚”几个字上停了停。
助理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顾总,这是您要的‘松风窑’老艺人的联系方式。”
他翻开文件,看到夹在里面的照片——老窑前,一位老人正手把手教个小姑娘捏陶,阳光落在他们沾满泥的手上,亮得晃眼。
“下周安排时间,去趟松风窑。”
他合上文件,看向窗外,雨丝在灯光里织成一张网。
而那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一场关于陶泥的缘分,己经在时光里悄悄揉好了形状,只等着某个晴天,被一场意外的相遇,轻轻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