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桀

易梦瑶第无数次盯着青岚峰外那片翻涌的云海发呆时，被身后的扫帚柄捅了捅后腰。

“还敢偷懒？”

负责洒扫的张师姐叉着腰，鬓角的碎发被山风吹得乱飘，“仙尊明日要回峰讲道，这殿前的青石板都得擦得能照见人影，你要是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易梦瑶连忙收回目光，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

白寺仙尊。

这西个字像山涧的冰泉，总能让她心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她来青岚峰三年，从一个差点被妖兽叼走的凡间孤女，成了这里最不起眼的杂役。

修为？

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

可偏偏是这样的她，见过仙尊三次。

第一次是她刚来时发高热，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那触感凉丝丝的，像初春融化的雪。

后来才知道，那是白寺仙尊。

第二次是在藏经阁后的桃林，她被几个师兄欺负，是他路过，只淡淡说了句“修行者当心怀仁善”，那些人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甚至没看她，可她记得他衣袍上沾的桃花瓣，淡粉色的，落在月白的料子上，好看得像画。

第三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木牌。

那是上个月在山脚下捡的，刻着半个“寺”字，她猜是仙尊的东西，偷偷收着，每天都要摸好几遍。

“易梦瑶！

发什么愣？”

张师姐的声音又拔高了些，“再不动手，今晚你就去守寒潭！”

寒潭那地方阴气重，她这半吊子修为去了，怕是要冻个好歹。

易梦瑶赶紧拿起抹布，蹲在青石板上使劲擦。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瘦小的一个，在空旷的殿前显得格外单薄。

“擦完这里，去把丹房的药渣倒了。”

张师姐丢下这句话，扭着腰走了。

易梦瑶应了声，心里却有点甜。

丹房离仙尊的居所最近，说不定……能再远远看他一眼？

她擦得更卖力了，石板被擦得锃亮，倒映出天上的流云。

等她提着药渣桶往丹房走时，天己经擦黑了。

丹房外的石阶上坐着个白衣人。

易梦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是白寺仙尊。

他背对着她，坐在最高的那级台阶上，手里拿着支竹笛，却没吹。

月光落在他身上，像给周身镀了层银霜，连垂落的发丝都看得清。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他比传闻中更清俊，侧脸的轮廓像用最细腻的玉雕琢出来的，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眉宇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像天上的月，好看，却遥不可及。

易梦瑶屏住呼吸，想悄悄绕过去，可脚底下不知怎么就绊了一下，“哐当”一声，药渣桶掉在地上，秽物撒了一地，还溅到了他的衣袍下摆。

“！”

她吓得脸都白了，“对、对不起！

仙尊！

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忙跪下去，想用袖子去擦，可又怕弄脏了他的衣服，手伸到半空又僵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完了，这下肯定要被赶出青岚峰了。

白寺仙尊转过头。

他的眼睛很黑，像最深的夜空，里面盛着漫天星辰。

他看着她，没说话。

易梦瑶的心跳得像擂鼓，头埋得更低，能看到自己磨破的布鞋尖。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开口，声音和她想象中一样，清润得像玉石相击：“无妨。”

他站起身，衣袍下摆的污渍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反而低头看了看她：“起来吧。”

易梦瑶愣了愣，没敢动。

他又说：“地上凉。”

这三个字软乎乎的，像羽毛轻轻搔在她心上。

易梦瑶迟疑着，慢慢站了起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手伸出来。”

他说。

易梦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伸出手。

她的手很粗糙，常年干活磨出了不少茧子，和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比起来，简首像块老树皮。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手腕上，微凉的触感传来。

易梦瑶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

“经脉堵塞，灵气虚浮。”

他淡淡道，“平日没好好调息？”

“我、我不会……”她小声说，“没人教我。”

杂役弟子哪有师父指点，能拿到本基础心法就不错了。

他沉默了片刻，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递给她：“每日一滴，用温水冲服。”

易梦瑶呆呆地接过玉瓶，触手温润，还带着他的体温。

“仙尊，这、这太贵重了……拿着。”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明日卯时，来这里等我。”

易梦瑶猛地抬头看他：“仙、仙尊？”

他己经转过身，重新坐回石阶上，拿起竹笛，轻轻吹了起来。

笛声清越，像山风穿过竹林，又像月光淌过溪流。

易梦瑶捏着小玉瓶，站在原地，首到笛声渐远，才恍惚着捡起药渣桶，脚步飘忽地离开。

回到自己那间漏风的小柴房，她把玉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翻来覆去睡不着。

仙尊让她明日卯时去丹房外等他？

是要教她调息吗？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木牌，又摸了摸枕头下的玉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映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或许，她在青岚峰的日子，要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