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电脑包冲进去,猛戳关门键,数字屏从“1”跳到“18”——又卡在“18”不动了。
西月北京的深夜,空调早停了,可电梯里却比外头更潮,像谁把海雾塞了进来。
我低头看手机:03:29。
再撑三分钟,就能在工位上写完最后一行,把《地铁末班车广告调查报告》丢给编辑,然后回家蒙头大睡。
可电梯忽然抖了一下,灯管闪成墨绿色,数字屏瞬间熄灭,又亮起——显示“18”的旁边多了一枚红色小圆点,像谁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紧接着,整栋楼陷入死寂,连排风扇也停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金属墙壁间来回撞,回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变成“咚——咚——咚”的三声敲门。
电梯没停,却在缓缓下沉。
数字屏上,“18”晃成了“17”,又晃成了“16”,却迟迟不到“1”。
我伸手去按紧急呼叫钮,塑料面板却像热蜡一样软,指尖陷进去半厘米,***时带出一条粘稠的腥甜味。
手机屏幕亮了:无信号,却弹出一条短信——许岚,拒收即死。
号码:00000000000。
二电梯最终停在了“0”层。
门打开时,一股冷风裹着尘土扑面而来。
我愣住——这栋楼根本没有地下停车场,更没有什么“0”层。
门缝里漆黑,像有人用黑布把世界缝了起来。
电脑包肩带勒得我肩胛发痛,我抬脚却又缩回:理智告诉我应该报警,可手机依旧毫无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把包换到前胸,按下手电筒键——光柱只打出一米远,就被黑暗吞掉,仿佛连光也被消化。
地面却是湿的,踩下去“咕叽”一声,像踏在泡发的纸浆。
我举高手机,勉强看清:这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墙壁用灰砖砌成,砖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一滴、两滴,砸进脚边的积水里。
水面浮着一张白纸,被血滴晕开,墨迹扭曲成“归墟”二字。
我蹲下去,指尖刚碰到纸,一阵铜铃般的“叮——”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有人拿钢针扎进耳蜗深处,沿着神经一路拽。
我猛地起身,纸却黏在掌心,甩不掉。
那“归墟”二字像被烙铁烙在皮肤上,烫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门,或者说,是门框。
没有门板,只有一圈剥落的木框,像被火烧过,边缘焦黑。
门框后头站着一个人影,背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对方双手捧着一个灰白色的泡沫箱——正是我今晚收到的那个。
人影微微低头,似乎在等我过去。
我想喊,嗓子却像被棉花塞住,只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
人影又抬起左手,指了指泡沫箱,做了个“请”的动作,动作僵硬得像被线牵着。
我后退一步,脚跟踩到积水里,冰凉瞬间浸透袜子。
下一秒,人影连同门框一起消失了,仿佛被黑暗撕走。
我转身就跑,电梯门却早己闭合。
屏幕再次亮起,数字从“0”一路疯长到“33”。
33层——我住的那间公寓,正好是3302。
电梯开始上升,速度极快,失重感把我胃里的酸水顶到喉咙。
我死死抓住扶手,却听见头顶传来“咔啦”一声,灯管炸裂,碎玻璃像雨点落下。
黑暗里,电梯壁忽然变得透明——我看到自己仍在那条走廊里,正抱着电脑包狂奔,而电梯里的“我”则像被定格在玻璃缸里。
两个画面重叠,我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
就在电梯抵达“33”的瞬间,所有灯又亮了,门滑开,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消防栓、熟悉的地毯花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掌心的“归墟”二字依旧灼热,像一枚烧红的印章。
三我几乎是撞开家门。
屋里没开灯,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切成一道道血色条纹。
我把电脑包扔在地上,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想把那两个字洗掉。
冷水冲了半分钟,墨迹没褪,反而更清晰:笔画边缘浮出细小裂痕,像干涸河床。
我抬头照镜子——镜子里却没有我,只有一个灰白的泡沫箱悬在半空,箱盖缓缓打开。
我猛地转身,浴室里什么都没有。
可当我再回头,镜子里恢复了正常,只是我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白布满血丝。
我喘着气,听见客厅传来“咚”的一声,像重物落地。
我抄起拖把杆,一步步挪出去。
客厅地板中央,赫然摆着那只泡沫箱——灰白、方正、盖子合得严丝合缝,仿佛从没离开过。
电脑包倒在旁边,拉链大开,资料散了一地。
我蹲下去,却发现箱子上多了一行用红笔写的字:”第二声铃响,我成为你。
“我僵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大,最后竟与先前电梯里的“咚——咚——咚”完全重合。
紧接着,箱子里传来轻微的“叮——”,第二声铃。
西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掀开箱盖。
里头只有三样东西:1. 一截发黑的竹简,长约十厘米,边缘焦卷,正面刻着篆体”归墟“,背面是一行小字——”七月半,鬼门开,勿回头“。
2. 一枚铜铃,铃身锈迹斑斑,铃舌却白得刺眼,像一截打磨过的指骨。
铃口内侧,隐约有暗红痕迹。
3. 一张拍立得照片。
我抖着手拿起照片。
画面里是我——短到耳下的碎发、左脸淡青胎记、右眼下泪痣——站在一座石匾前。
匾上“哑口”二字被红漆涂得发亮。
时间戳:2024-07-15 00:44。
背景里,石匾后面黑洞洞的,像一张没有牙齿的嘴。
我喉咙发紧。
今天才 4 月 9 日,离七月半还有九十七天。
照片边缘却沾着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
我翻过相纸,背面用圆珠笔写了一行歪斜的小字:”寄件人:许岚。
“我的笔迹,我最熟悉的连笔“许”字,尾勾总是飞起来,像要刺穿纸背。
可我根本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更不记得写过这行字。
铜铃突然自己动了,指骨铃舌在箱沿轻轻一磕——叮。
第三声铃。
五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电梯里,数字屏停在“18”。
电脑包沉甸甸地挂在肩上,像从没放下过。
手机时间:03:33。
信号满格,短信箱空空如也,仿佛先前的“拒收即死”只是幻觉。
可当我抬手,掌心里那枚“归墟”烙印清晰发红,边缘渗出血丝。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灯亮得刺眼——我家门口,赫然摆着那只泡沫箱。
灰白、方正,像一块被水泡烂的骨头,盖子合得严丝合缝。
我一步步走过去,听见自己脚步声在走廊里拖出长长的回音,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
我蹲下去,指尖碰到箱盖的瞬间,门铃响了——叮——咚——不是铜铃,是门铃。
可视对讲屏幕亮起,画面里却没有人,只有一条狭长的走廊,灰砖墙壁,砖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一滴、两滴,砸进积水。
积水里浮着一张白纸,墨迹扭曲成“归墟”二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很轻,像在笑:”许岚,拒收即死。
“六我猛地抬头,家门紧闭,对讲机黑屏。
泡沫箱却开了,盖子像被无形的手掀开。
里头空无一物,只留一股腥甜的潮气,像海雾。
地板上的木纹忽然扭曲,变成无数细小的漩涡,把我影子吸进去。
我跪下去,掌心那枚“归墟”烙印开始发烫,像一枚烧红的印章,把皮肤烙得滋滋作响。
剧痛中,我看见木纹漩涡深处浮现一张脸——我自己,却比我老十岁,眼角皱纹里嵌着沙粒,嘴唇干裂出血。
她(或者我)对我张嘴,没有声音,口型却清晰:”写我,或者被我写。
“下一秒,所有灯熄灭。
黑暗中,铜铃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叮、叮、叮——越来越快,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我抱头蜷缩,却听见自己心跳声渐渐与***同步,最后变成同一个节奏:咚——咚——咚。
七不知过了多久,灯重新亮起。
我躺在自家玄关,泡沫箱不见了,掌心那枚烙印却变成一道新鲜伤口,边缘焦黑,像被火烫过。
电脑包倒在一旁,拉链大开,资料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张 A4 纸,原本是我写的《地铁末班车广告调查报告》,此刻却被红笔涂得面目全非,只剩一行字:”七月半,哑口村,归墟门开。
“我浑身发抖,却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我扶着墙挪过去,水龙头没关,水哗哗流着,镜面蒙着雾。
我伸手去擦,雾气却从里面被擦开——镜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只泡沫箱,盖子正缓缓合上。
箱盖合拢的瞬间,我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我,双眼紧闭,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握着那截发黑竹简。
铜铃挂在脖颈,指骨铃舌抵在锁骨凹陷处,像一枚小小的钥匙。
镜子外的我,猛地低头——自己的脖子上空空如也,可锁骨处却开始渗血,一滴、两滴,落在白瓷洗手盆里,晕开成“归墟”二字。
八我冲出浴室,扑向大门。
门把却像被焊死,纹丝不动。
猫眼外,走廊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黑暗从尽头向我涌来。
我听见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缆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整栋楼开始倾斜——像被一只巨手缓缓端起,所有家具滑向一侧。
我抓住门框,指甲抠进木头,却听见自己骨头在响。
黑暗里,铜铃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极轻,却像贴在耳廓里:叮——世界安静了。
九再睁眼,天己微亮。
我躺在自家床上,被子整齐,仿佛从没起身。
手机闹钟响着:07:00。
信号满格,短信箱里躺着一个未读——发件人:00000000000时间:03:33内容:许岚,拒收即死。
我猛地坐起,冲向玄关。
地板干净,没有泡沫箱,没有散落的资料。
我冲进浴室,镜子里映出我苍白的脸,锁骨处却有一道新鲜伤痕,像被细线勒过,渗着血珠。
掌心的“归墟”烙印不见了,只剩一道淡红印子,像小时候打预防针留下的疤。
我打开衣柜,想找件高领衫遮住伤痕,却在最底层摸到一件冰凉的东西——那截发黑的竹简。
篆体“归墟”二字在晨光里微微发亮,背面的小字却变了:”第一声铃响,你看见我。
第二声铃响,我成为你。
第三声铃响——“字迹到此中断,像被人生生掐断脖子。
我听见手机日历弹出提醒:2024-07-15 00:44哑口村倒计时:九十七天。
十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西月清晨的北京,天色灰蓝,远处 *** 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早餐铺子冒着白汽,一切如常。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改变了。
因为对面 17 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短到耳下的碎发、左脸淡青胎记、右眼下泪痣——她(或者我)正举起相机,对准我的窗口。
镜头反光一闪,像铜铃的指骨铃舌。
下一秒,人影不见了。
只剩阳台栏杆上,挂着一只灰白色的泡沫箱,盖子微微敞开,像在等我签收。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又开始加速,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