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谋
阳光带着点暖意，照在许七身上，让许七不住的打哈欠。
午饭是野菜糊糊配咸菜疙瘩，清汤寡水，模样一言难尽。
许七最近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
小武吃饭时在一旁格外高兴。
他放下碗，左右看看，在确定舅妈不在附近后，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献宝似的捧到许七面前，眼睛亮亮的。
“哥，你看！”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个金黄的麦饼。
“今天帮村长家搬谷子，村长夸我力气大，干得好，送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给你留的。”
小武的脸上满是喜悦。
饼子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在这个村里确实算得上好东西。
许七看着弟弟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武是真心实意想对他好。
前世的记忆虽然有些破碎，记不清了，但他却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经历中，有过太多尔虞我诈。
这不带目的的关心，让他冷硬的心底也微微触动了一下。
“嗯，”许七接过饼子，声音低哑。
他掰了一小块，慢慢地放进嘴里嚼着。
饼子有点干，但确实比糊糊有滋味些。
小武看他吃了，笑得更加开心。
许七吃完那小半块饼，又喝了点水，随后将剩余的饼子收起来递给弟弟，让他饿的时候吃。
他本想继续去后院整理昨天没弄完的柴火，可刚站起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
眼前的事物瞬间开始模糊，小武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
不对……这眩晕……不是他平时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许七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想到了昨晚舅妈的好菜和今早村长家的好意。
“糟了，中计了。”
他下意识地想调动体内微弱的力气稳住身体，这具孱弱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哥？
你怎么了？”
小武发现了不对劲，许七的脸色白得吓人，身体摇摇欲坠。
许七想开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他眼前一黑，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软软地就朝地上倒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门口出现的身影。
舅妈王秀莲正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得逞和急切。
舅妈身后的，有一个穿着体面些绸布衣裳、身材圆胖的中年妇人。
“正是村长家的夫人。”
在这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家的夫人才这么胖，村子里其余的妇女都是皮包肉骨头，许七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晕过去时，最后听到的，是小武的哭腔:“哥，哥你怎么了？
舅妈，哥他晕倒了。”
身体完全动不了了。
果然……是那饼子！
村长家的好意……舅妈的配合……为了那个胖闺女春丫，他们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成了，快！
搭把手把他扶到屋里去！”
村长夫人掩不住兴奋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许七沉沦前的意识边缘。
“动作轻点！
别让人瞧见！”
舅妈王秀莲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小武，别愣着，快帮忙，你哥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得赶紧扶他躺下歇着。”
小武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听到舅妈说哥哥是老毛病犯了，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哥哥是虚弱，可从没这样突然晕倒过。
但此刻的惊慌让他来不及多想。
他手忙脚乱地和舅妈一起，架起许七软绵绵的身体。
许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粗暴地拖拽着，胳膊被勒得生疼，但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沉沉浮浮，外界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半拖半抱地弄进了里屋，重重地摔在了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骨头磕得生疼。
“行了行了，放这儿！”
舅妈喘着粗气，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哎呀，秀莲妹子，你轻点！”
村长夫人嗔怪的声音响起，“这可是我们家未来的姑爷，别磕着碰着了。”
“呸！
什么姑爷，八字还没一撇呢！”
舅妈啐了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怨气。
“要不是看在你们家出的钱和那块地的份上……这病秧子，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拖累！”
“放心，成了亲，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他这身子骨……哼，只要他能留个种，以后是死是活，用不着你操心。”
村长夫人的声音里透着令人厌恶的施舍，“药效够吧？
别半路醒了闹起来。”
“够够够！
我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保管能睡到拜堂，”舅妈的声音带着点邀功的急切，“说好的钱……少不了你的！
等会儿人抬走了，自然给你！”
村长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她，随即又催促道。
“赶紧的，把人弄板车上去，用被子盖严实了，趁现在人少，从后山小路走，别惊动了旁人。”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许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粗鲁地裹进了一床带着霉味的厚被子里，然后被两个人合力抬了起来。
颠簸感传来，身下硬邦邦的。
“哥！
你们要把我哥带哪儿去？”
小武带着哭腔的质问声突然响起，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他刚才被指使去打水，回来就看到哥哥被裹得像粽子一样抬出来。
“闭嘴！
小兔崽子！”
舅妈厉声呵斥，“你哥是去享福了！
村长家要抬他去治病，你懂什么，滚一边去！”
“你骗人！
你们给我哥吃了什么？
他怎么会突然晕倒！”
小武急了，扑上来就想抢人。
“哎哟！
反了你了！”
村长夫人尖叫起来，“快，拦住这小崽子，别让他坏事！”
一阵混乱的拉扯和斥骂声传来。
许七在厚重的被子里，他听到小武被推搡开的闷哼，村长夫人不断催促车夫快走。
板车开始移动。
颠簸感更强烈了，每一次震动都在敲打他昏沉的神经。
小武绝望的哭喊声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哥！
放开我哥！”
黑暗无边无际地涌来，被子里闷得他喘不过气。
颠簸和窒息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许七被重重地扔到一张铺着厚实棉褥的床上时，药效和颠簸带来的眩晕感稍稍退去了一些。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透过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角缝隙，勉强看清了西周。
这是一间比舅妈家好得多的屋子。
墙壁刷得还算白净，地上铺着青砖，窗棂上还糊着新窗纸。
这是村长家专门为新姑爷准备的房间，或者说，牢笼。
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人声。
“……人放这儿了，跑不了，秀莲妹子，钱给你放桌上了，点清楚了，那块地契，等拜了堂就给你送去。”
“行行行，那就好！”
舅妈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贪婪和急切，“那我……我就先回去了？
小武那小子刚才闹腾得厉害，我得回去看着点。”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村长夫人摆了摆手，“等会儿让春丫过来看看她夫君醒了没。
你也跟小武说清楚，他哥以后是村长家的人了，让他别再来添乱！”
“哎！
知道知道！”
舅妈的脚步声匆匆远去了。
许七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体依旧酸软无力。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力气在艰难地凝聚。
村长家……好一个福窝！
他无声地冷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
许七闭着眼，强迫自己积蓄力气，同时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哗。
起初是几声模糊的惊呼，很快，那惊呼就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走水啦！
走水啦！”
“快救火啊！”
“是老王家的方向！
火好大！”
许七睁开眼，透过窗户，他看到外面一片跳跃的红光，火光冲天。
一道凄厉的声音和疯狂的哭喊声从老王家的方向传来的。
“烧吧，都烧死吧，你们这群畜生！
拐了我来，锁着我，还想让我给你们家生儿子，做梦！
都给我去死！”
是老王那个新娶来的媳妇儿，那个被装在麻袋里运回来的女人，她竟然放火了。
整个村子瞬间乱了锅，哭喊声、泼水声、一片混乱不堪。
许七抓住机会，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精神了不少。
“趁着外面一片混乱，那帮人肯定也被惊动去救火或者看热闹了，得赶紧离开这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地一滚，从床上摔了下来。
身体落在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奋力扭动着被捆住的身体，艰难地挪到墙角。
墙角有一个放炭盆的铁架子。
许七背过身，将手腕上的麻绳对着铁架粗糙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不断磨着。
粗糙的麻绳摩擦时，总会擦着皮肉，给许七带来***辣的刺痛，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在村子外围，远处漆黑的山林里，响起了一声悠长的狼嚎。
“嗷呜！”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连成一片，正快速地向火光冲天的村子逼近。
很快就有村民听见了狼嚎声，他们慌乱不己。
“是狼群，它们被火光和混乱吸引来了。”
“狼来了，大家伙快跑！”
许七的心猛地一沉，这穷山沟紧挨着深山老林，狼群袭击村子的事情过去也发生过。
如今村子着火，还是黑夜，这简首是给饿狼们呈上的美食。
“狼！
狼来了！”
村子外围己经有人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尖叫。
绳子，终于断了。
许七挣开束缚，他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依旧酸软的身体，踉跄着冲到门边。
门从外面锁住了，他退后两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门板最脆弱的位置。
“砰！”
一声闷响，门板被踹开。
浓烟瞬间涌了进来，外面火光漫天，村民们哭喊奔跑，乱成一锅粥。
许七冲出房门，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他顾不上这些。
目光焦急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小武！
小武还在舅妈家！
那个破旧的茅屋，根本经不起狼群的冲击。”
“舅妈……舅妈她刚才回去了，她会护着小武吗？”
许七根本不敢赌。
他必须立刻找到小武。
许七辨认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子西头舅妈家的方向冲去。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而焦急的脸，单薄的身影在混乱奔逃的人流中显得十足渺小。
他身体里的力气在刚才踹门时几乎耗尽，此刻正头晕目眩。
身后，狼嚎声越来越近。
整个村子，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