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幅梧桐画挂在书桌前，每天睡前都要看看背面的题字，指尖抚过“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时，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意。
画班的素描课开始练习人像，方景琰对着模特却总画不出感觉，橡皮擦在纸上蹭出灰蒙蒙的痕迹。
林小满凑过来看了眼，皱着眉说：“你这模特的眼睛画得不对，没神。”
方景琰盯着画纸上空洞的眼睛，脑子里却浮现出赵之庭的眼神——温和的、带着笑意的、认真的……他猛地回过神，脸颊发烫，赶紧把画纸翻了过去。
“想什么呢？
脸这么红。”
林小满挤眉弄眼，“是不是有情况？”
“别瞎说。”
方景琰把画板往旁边挪了挪，心跳却没慢下来。
他忽然想去赵之庭说的那个梧桐谷民宿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周六的清晨，方景琰揣着赵之庭给的地址，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才到城郊。
梧桐谷藏在一片丘陵里，村口种着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干上挂着红灯笼，风一吹就轻轻摇晃。
他顺着石板路往里走，远远就看见赵之庭照片里的民宿，青瓦白墙爬满青藤，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果然放着藤编桌椅。
民宿的门开着，方景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看见赵之庭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件浅灰色的工装外套，袖子挽到小臂，手里拿着卷尺，正在和工人说着什么。
晨光洒在他身上，把轮廓染成温暖的金色，认真的样子比咖啡馆里多了几分利落。
方景琰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躲到树后。
他看见赵之庭弯腰测量台阶的高度，脚踝似乎己经好了，走路很稳。
有个工人递给他瓶水，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你怎么在这儿？”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方景琰一跳，他转过身，看见赵之庭站在身后，眼里带着惊讶和笑意。
“我……路过，”少年的谎言漏洞百出，脸颊瞬间红透，“听说这里的梧桐很有名，过来画画。”
赵之庭挑了挑眉，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戳破：“进来坐坐吧，正好刚煮了茶。”
民宿的院子里晒着桂花，空气里飘着甜香。
赵之庭给方景琰倒了杯绿茶，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
“怎么不在家准备画展？”
方景琰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他胳膊上沾着的木屑。
“收尾工作，过来盯盯。”
赵之庭擦了擦手上的灰，“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角落的装饰画挂在哪里合适。”
方景琰跟着他走进客厅，墙上留着挂画的痕迹。
他站在不同的角度比划着，赵之庭在一旁认真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想法。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偶尔重叠在一起，方景琰的心跳就会莫名加快。
“就挂这里吧。”
方景琰指着沙发上方的墙面，“高度到视线平齐，看画的时候最舒服。”
赵之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点了点头：“有道理，不愧是学美术的。”
他转身去拿画，脚步轻快了许多，“中午在这儿吃饭？
阿姨做的梧桐叶包饭很好吃。”
方景琰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他红着脸点头：“好。”
午饭时，阿姨端上一盘翠绿的梧桐叶包饭，糯米混合着腊肉的香气从叶缝里钻出来。
赵之庭教他怎么拆开叶子，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两人都会像触电般缩回，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和甜意。
“下午有事吗？”
赵之庭忽然问，“附近有家旧书店，藏了很多美术和设计的老书，要不要一起去？”
方景琰的眼睛瞬间亮了：“好！”
旧书店藏在山脚下的老房子里，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时光书斋”。
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满屋子的旧书散发着油墨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坐在藤椅上打盹，看见赵之庭进来，笑着点了点头：“小赵又来淘书？”
“带朋友来看看。”
赵之庭熟门熟路地走向里间，“这边的美术区都是老板的宝贝。”
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画册，从文艺复兴到印象派，还有很多国内老画家的作品集。
方景琰像发现了宝藏，蹲在书架前一本本翻看着，指尖抚过磨损的书脊。
“这本不错。”
赵之庭递过来一本《徐悲鸿画集》，书页己经有些松散，却保存得很干净，“他的马很有力量感，对你练习动态有帮助。”
方景琰接过画集，看着里面奔马的姿态，果然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您也喜欢他的画？”
“嗯，大学时临摹过很多次。”
赵之庭靠在书架上，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时候总觉得，画画和设计一样，都需要灵气和韧劲。”
方景琰抬头时，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鸟鸣，空气里飘着旧书的墨香，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真好，有喜欢的书，有喜欢的人，还有漫不经心流淌的时光。
离开书店时，夕阳正染红天边。
赵之庭把那本《徐悲鸿画集》买下来送给方景琰，“算是提前的展览礼物。”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在石板路上交叠。
“下周六的展览，穿得正式点。”
赵之庭忽然说，“有很多行业前辈，说不定能给你些建议。”
“好。”
方景琰抱着画集，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我会穿我最好的衬衫。”
赵之庭低低地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在夕阳里格外温柔：“不用太紧张，做你自己就好。”
公交车来的时候，方景琰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赵之庭还站在梧桐树下，朝他挥了挥手。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后退，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画集，指尖抚过扉页上赵之庭留下的字迹，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期待下周六的展览，期待和他的下一次见面，期待这个被梧桐叶和暖意填满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