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老板是个姓顾的老头,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戴副断了腿的老花镜,整天坐在柜台后翻旧书,连林野把棒球棍靠在门框上,他都懒得抬眼。
第一次跟顾老头说话,是林野躲雨的傍晚。
暴雨把他的棒球棍淋得湿透,他烦躁地踢着门垫,顾老头突然递过来一块干布:“擦干净,别锈了。”
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林野愣了愣,接过布擦棍子,余光瞥见柜台后摆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劳动模范”西个字,杯沿还缺了个小口。
“老头,你这辈子挺老啊。”
林野随口问。
顾老头翻书的手顿了顿:“比你爸岁数大。”
后来林野常往书店跑。
有时是逃掉下午的课,有时是打完架躲风头,顾老头从不管他,只是偶尔会把搪瓷杯推过来,里面装着温热的大麦茶,苦中带点甜。
林野不爱喝,但每次都会喝完——那杯子的温度,比他家里冷掉的外卖汤碗暖和多了。
有次林野跟人打架,被对方用砖头砸破了头,流着血冲进书店。
顾老头看见他,眉头第一次皱起来,抓过柜台上的急救箱,动作不算熟练却很稳,棉签蘸着酒精擦伤口时,还会轻声问:“疼就说。”
林野没吭声,却盯着顾老头手腕上的一道疤看——那疤很长,像条蜈蚣,藏在蓝布衫的袖口下。
“年轻时跟人抢地盘,被砍的。”
顾老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平淡,“后来我妈抱着这搪瓷杯找到我,说再混下去,就没人给她养老了。”
林野没接话,第一次觉得手里的棒球棍有点沉。
那天之后,林野的棒球棍不再随身带了。
他开始在书店待久一点,有时会帮顾老头整理书架,把散落在地上的旧书捡起来放好。
顾老头也会把搪瓷杯里的大麦茶换成热牛奶,说:“你正在长身体,喝这个好。”
有天林野放学回来,看见书店门口围了一群人,是之前跟他打架的那伙人,正砸书店的玻璃。
顾老头想拦,却被推得差点摔倒。
林野没像以前那样首接冲上去,而是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挡在顾老头身前,声音比平时沉:“警察马上来,你们再闹,后果自己担。”
那伙人愣了愣,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老头看着林野,突然笑了,把搪瓷杯递过来:“今天的牛奶,加了糖。”
林野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
他低头喝了口,甜得刚好。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旧书上,也落在他不再紧绷的肩膀上。
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棒球棍更能保护人——比如顾老头递来的搪瓷杯,比如心里慢慢长起来的柔软,比如不再只想靠拳头证明自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