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老天爷撕破了口袋,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苏晚晚抱着刚收的草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裤脚早被泥水泡得透湿,沉甸甸地坠着,每走一步都格外费力。
转过山坳时,路边那棵老槐树底下忽然动了动。她吓得手一抖,药筐差点扣在地上。昏暗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蜷缩在树根旁,白衬衫被血浸透,蜿蜒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晕染开来,沾着的泥点像是幅诡异的抽象画。
“喂!你没事吧?” 苏晚晚壮着胆子凑过去,指尖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猛地攥住。男人的力气大得吓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眼睛半睁半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碰……”
他腕上那块表看着就价值不菲,在雨夜里闪着冷冽的光,与这山野的破败格格不入。苏晚晚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把人往背上挪。这人看着清瘦,压在身上却像座山,骨头硌得她生疼。她没注意到,男人在她后颈的发丝扫过皮肤时,喉结悄悄滚了滚,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把人拖回家时,苏晚晚累得直不起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土坯房里灯光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男人的脸,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五官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剑眉紧蹙,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唇上却泛着点不正常的红,透着一种病态的俊美。
“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这个半吊子郎中。” 她嘀咕着翻出祖传的药箱,那药箱是爷爷留下的,边角已经磨损,却被她擦拭得锃亮。刚要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查看伤口,手腕突然被按住。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黑眸沉沉地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得像鹰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谁准你碰我?”
苏晚晚手一哆嗦,药瓶差点摔在地上,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碰怎么给你治伤?难不成让你流血流死?” 她甩开他的手,仰头瞪回去,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倔强,“我救了你,你还凶我?早知道让你在雨里喂狼!”
男人愣住了,大概从没被人这么顶撞过。他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那脸颊因为生气泛着健康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忽然,他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醇厚而有磁性,震得苏晚晚耳尖发烫。
“抱歉。” 他松开手,语气软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麻烦你了。”
苏晚晚别过脸,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她麻利地打开药箱,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衬衫。伤口狰狞地呈现在眼前,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皮肉外翻,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取出草药捣碎,动作熟练而专注。
“忍着点。” 她轻声说,将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男人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苏晚晚看在眼里,心里对他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些,至少是个能忍痛的。
处理好伤口,苏晚晚又去厨房烧了点热水,端来一盆温水想给他擦擦脸。当她的毛巾碰到他的脸颊时,男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苏晚晚察觉到了,动作顿了顿,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摇摇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没事。”
苏晚晚没再多问,仔细地给他擦着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那触感温热而细腻,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的声响。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苏晚晚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柴房凑合一晚,给男人腾出堂屋。
“你去哪?” 男人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关切。
“我去柴房睡,你受伤了,堂屋暖和点。” 苏晚晚背起自己的小包袱,里面是她的被褥。
男人沉默了片刻,说:“不用,我睡柴房就行,你是女孩子。”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 苏晚晚固执地说,“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柴房走,没给男人反驳的机会。
柴房里堆满了柴火,弥漫着一股烟火气。苏晚晚铺好被褥,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男人的脸,他的眼神,他的笑容,还有他那声低沉的道歉。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忽然听到堂屋传来一声轻响。她心里一紧,以为是有野兽闯进了屋子,赶紧拿起身边的柴刀,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查看。
只见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苏晚晚心里一软,放下柴刀走过去:“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
男人回过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有点。”
苏晚晚想了想,转身回柴房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爷爷留下的止痛草药。她烧了点开水,将草药冲泡好递给男人:“喝点这个,能缓解点疼痛。”
男人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他看着碗里褐色的药汁,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药味很苦,却带着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让他烦躁的心绪平静了不少。
“谢谢你。” 他真诚地说。
“不客气。” 苏晚晚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动人,“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
回到柴房,苏晚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这个雨夜捡回来的男人,或许会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不一样的波澜。但她不后悔救了他,就像爷爷说的,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不是他们苏家的作风。
夜渐渐深了,雨也小了些。苏晚晚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堂屋里的男人望着柴房的方向,眼神复杂,久久没有移开。
天刚蒙蒙亮,鸡窝里的老母鸡就扯着嗓子叫起来,把苏晚晚从梦里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柴火味,墙角的蜘蛛网挂着晶莹的露珠。昨夜的暴雨已经停了,窗棂外透进几缕淡金色的晨光,落在积着薄尘的木柴上。 想起堂屋里还躺着个病人,苏晚晚慌忙套上粗布褂子,趿拉着布鞋往堂屋跑。刚掀开门帘,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 八仙桌上摆着白瓷碗,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碟子里码着切成细条的酱菜,油亮的色泽看着就开胃。陆承宇坐在长凳上,身上换了件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正拿着银质勺子小口喝粥,动作优雅得像在米其林餐厅里用餐。 听见动静,他抬眸看来,睫毛上还沾着晨光的碎金:“醒了?灶上温着水。” 苏晚晚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盯着那桌精致早餐直犯迷糊。她家的米缸昨天还见底了,咸菜坛子更是空了半个月,这凭空冒出来的吃食是从哪儿来的? “这、这些是……” “让山下农户送来的。”陆承宇放下勺子,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桌沿,“昨天看你家没什么存粮。” 苏晚晚这才注意到门槛边放着个藤编食盒,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米面粮油,甚至还有两斤红糖。她脸腾地红了,把食盒盖子重重扣上:“你咋能随便花这钱!我家虽然穷,但也不至于让客人挨饿。” “不算浪费。”陆承宇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浮出笑意,“就当是……报答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帮我接杯温水。” 苏晚晚刚要反驳,看见他指尖捏着的药片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转身去灶台舀水,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这人穿着讲究,出手阔绰,跟这土坯房简直是两个世界的物件,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又那么平和,没有半分城里人的倨傲。 等她端着水杯回来,陆承宇正低头研究她晾在墙上的草药。枯黄的艾草,带绒毛的苍耳,还有几束她叫不出名字的藤蔓,在他指尖翻来覆去地打转。 “这个能治风湿。”苏晚晚凑过去指着艾草,“我爷爷说陈放三年的最好,去年秋天割的这些刚好能用。” 陆承宇指尖顿了顿,忽然转身从食盒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切成薄片的腊肉。“中午给你做腊肉炒艾草?” 苏晚晚吓得差点把水杯摔了:“那是药材!哪能随便吃!” 看着她瞪圆的杏眼,陆承宇低低笑起来,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空气传到苏晚晚耳尖,让她莫名想起山涧里滚动的鹅卵石。她赶紧别过脸,假装去灶台忙活,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吃过早饭,苏晚晚背起竹篓准备去后山采药。陆承宇不知从哪儿翻出件深蓝色粗布褂子,正笨拙地往身上套,衬衫领口还倔强地翘在外面。 “你干啥?”苏晚晚皱眉,“伤口还没好利索,山里潮气重。” “跟你一起去。”他系着腰带的手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总不能一直白吃你的。” 苏晚晚被他逗笑了:“你知道哪种是止血的,哪种是有毒的?”见他语塞,她又补充道,“乖乖在家待着,晒晒太阳比啥都强。” 陆承宇看着她背上竹篓的背影,忽然伸手抓住篓绳:“我认识方向。” 苏晚晚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这人昨天还在柴房分不清东南西北,现在倒敢说认识方向。她挣了挣篓绳没挣开,只好妥协:“跟着可以,不许乱碰东西,尤其别摸那些颜色鲜艳的蘑菇。”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湿漉漉的草叶打湿了裤脚。苏晚晚像只轻盈的小鹿,在林间穿梭自如,时不时弯腰挖起株带着泥土的草药,用红绳捆成小把塞进竹篓。陆承宇跟在后面,皮鞋踩在腐叶上发出沙沙声,时不时被横生的树枝绊一下,却始终没落下太远。 “这个是细辛,根须能治牙疼。”苏晚晚举起株紫叶小草,“但用量得特别小心,多了会中毒。” 陆承宇凑近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混着皂角的味道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城里那些喷着昂贵香水的女人,竟觉得不如这山野气息来得清爽。 “小心脚下!”苏晚晚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陆承宇低头,才发现自己差点踩进猎人设的陷阱。坑边覆盖着伪装的树枝,底下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他看着苏晚晚紧拉着自己的手,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山里不比城里,走路得看着点。”苏晚晚松开手,脸颊有点发烫,“前面有片野山楂,摘点回去泡水喝。” 陆承宇看着她跑向山楂丛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颠簸的山路也没那么难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金,竹篓里的草药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苏晚晚刚把草药倒在院子里的竹匾上,就听见鸡窝那边传来奇怪的响动。她跑过去一看,差点笑岔气。 陆承宇正蹲在鸡窝前,西裤裤脚沾着黄泥巴,手里拿着根树枝,跟他家那只老母鸡对峙。鸡脖子上的羽毛炸得蓬松,正恶狠狠地啄着他的树枝,时不时发出咯咯的警告声。 “你跟它较啥劲?”苏晚晚笑得直不起腰。 陆承宇猛地回头,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它……好像卡住了。” 苏晚晚走过去,伸手在鸡肚子底下轻轻一托。老母鸡扑腾两下翅膀,一个圆滚滚的鸡蛋啪嗒掉在草堆里。她捡起鸡蛋冲他晃了晃:“看见没?得顺着它的劲儿。” 陆承宇看着她指尖沾着的鸡毛,忽然觉得这鸡飞狗跳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他伸手想去接鸡蛋,指尖刚碰到蛋壳,就被苏晚晚拍开:“去洗手!刚才摸了树枝,别弄脏了。”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苏晚晚坐在门槛上择菜,陆承宇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掐豆角。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细弱的豆荚,时不时被绒毛刺得缩一下手,择出来的豆角不是太长就是带着老筋。 “你还是歇着吧。”苏晚晚看着他面前那堆“残次品”,忍不住发笑,“这活儿不适合你。” 陆承宇没说话,只是掐豆角的动作更认真了。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苏晚晚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像被烫到似的赶紧低头,心脏砰砰直跳,手里的豆角都被掐断了。陆承宇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继续埋头跟豆角较劲。 晚饭是糙米饭配炒野菜,还有早上剩下的腊肉。苏晚晚把腊肉都挑到陆承宇碗里,自己扒拉着米饭。陆承宇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腊肉,忽然夹起一块放进她嘴里:“有点硬,你尝尝熟了没。” 温热的肉块带着咸香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苏晚晚瞪大眼睛看着他,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熟、熟了……” 陆承宇看着她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忽然发现,这粗茶淡饭的日子,竟比米其林大餐更让人觉得踏实。 傍晚时分,村东头的二柱子扛着锄头路过,看见院子里的陆承宇,隔着篱笆喊:“晚晚,这城里人还没走啊?” 苏晚晚刚把晒好的草药收进屋里,探出头笑道:“他伤还没好利索。” 二柱子嘿嘿笑起来,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需不需要帮忙干活?我家的牛今天闲着。” “不用啦,谢谢柱子哥。”苏晚晚摆摆手。 陆承宇看着二柱子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苏晚晚愣了愣,随即笑道:“柱子哥人好,村里谁有困难都乐意帮忙。”见陆承宇没说话,她又补充道,“他跟我哥是发小,跟亲哥似的。” 陆承宇这才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劈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堆起的柴垛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夜深了,苏晚晚照例要去柴房睡。陆承宇叫住她,从行李里拿出条薄毯:“晚上凉,盖上这个。” 毯子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显然是新的。苏晚晚刚要推辞,就被他塞进怀里:“就当是……雇佣费。” “啥雇佣费?” “给你当学徒的费用。”他看着她怀里的毯子,语气认真,“学认草药。” 苏晚晚被他逗笑了,抱着毯子走进柴房。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裹着带着雪松味的毯子,她忽然觉得这柴房也没那么难住了。窗外传来陆承宇翻书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虫鸣,像支温柔的催眠曲。 堂屋里,陆承宇借着煤油灯的光看着财经报纸,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柴房的方向。他想起苏晚晚掐豆角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被腊肉烫到的样子,想起她背着竹篓在林间穿梭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也许,在这山野里多待些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这样想着,合上书吹灭了油灯。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银。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带来阵阵清香。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在这间小小的土坯房里,共享着同一个宁静的夜晚。 接下来
第三章 他居然怕虫子
连阴雨下了三天,山雾像化不开的牛乳,把整个村子裹得严严实实。苏晚晚家的土坯房漏了个小缝,雨丝顺着房梁渗下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陆承宇的伤口在潮湿天气里隐隐作痛,却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每天跟着苏晚晚在屋里打转,倒成了个不算累赘的累赘。 这天清晨,苏晚晚在灶台前烙玉米饼,玉米糊在铁锅上滋滋作响,香气混着潮湿的水汽弥漫了整个屋子。陆承宇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炭灰,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今天烙甜口的。”苏晚晚往面糊里撒了把红糖,“你昨天说想吃带点甜味的。” 陆承宇添柴的手顿了顿,眼底浮起暖意:“你记得。” “废话。”苏晚晚翻着饼子,脸颊有点发烫,“你是病人,得顺着你的口味。”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像被红糖水泡过似的,甜丝丝的。 饼刚烙好,堂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苏晚晚手一抖,饼铛里的面糊都糊了边,她拎着锅铲冲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陆承宇正踮着脚站在八仙桌上,价值不菲的西裤裤脚沾着墙灰,手里举着根鸡毛掸子,脸色苍白得像宣纸,死死盯着墙角。而他脚下的泥地上,一只肥硕的绿虫子正慢悠悠地爬着,身上的刺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清清楚楚。 “你……你站桌子上干啥?”苏晚晚憋着笑,锅铲还拎在手里。 陆承宇喉结滚了滚,声音发紧得像被捏住的猫:“把它弄走。” “弄走就弄走呗,你站那么高干啥?”苏晚晚走过去,伸手就把那虫子捏了起来。陆承宇吓得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耳尖都白了。 “好啦,扔了。”苏晚晚把虫子丢到门外雨里,回头看他还僵在桌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那么大个人,居然怕毛毛虫?” 陆承宇从桌上跳下来,拍着皱了的衬衫,耳根红得能滴血:“谁、谁怕了?我只是觉得脏。” “是是是,你不怕。”苏晚晚笑得直不起腰,转身往厨房走,“饼快糊了,再不吃就只能啃锅巴了。” 陆承宇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他从小在商场摸爬滚打,谈判桌上能面不改色地让对手赔本,暴雨天敢开着跑车冲过积水路段,唯独对这种软乎乎的虫子没辙。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能让整个商界笑掉大牙。 可被她笑话,好像也没那么难堪。 吃过早饭,雨还没有停的意思。苏晚晚搬出针线笸箩,坐在窗边补袜子。陆承宇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翻旧的草药图谱,却总忍不住往她手上瞟。她的指尖带着薄茧,穿针引线时却灵活得很,线头在袜子破洞处来来***,很快就织出细密的纹路。 “这个很难学吗?”他突然问。 苏晚晚抬头,把补好的袜子举起来看了看:“不难,多练练就会了。你问这干啥?难道想学?” 陆承宇轻咳一声:“以防万一。” 苏晚晚被他逗乐了,把针线递过去:“来,给你练练手。” 陆承宇接过针线,笨拙地模仿她的样子。银针在他手里像条不听话的蛇,刚穿过去就掉下来,线头怎么也系不紧。苏晚晚凑过去教他,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玉米饼香气。 “要这样绕两圈,再拉紧。”她握着他的手示范,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陆承宇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窗外的雨敲打着窗棂,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针线摩擦的轻响。苏晚晚叫完才发现靠得太近,慌忙坐直身子,脸颊烫得像火烧。陆承宇低头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线结,忽然觉得这阴雨天也没那么难熬。 中午雨势渐小,苏晚晚要去给村西头的王奶奶送药。陆承宇非要跟着,说是“学认药材”。山路泥泞,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昂贵的皮鞋沾满泥浆,却半点没抱怨。 王奶奶家的土坯房更破旧,屋顶漏雨用塑料布盖着,角落里堆着发霉的柴火。看见苏晚晚,老人浑浊的眼睛亮起来:“晚晚来啦?” “奶奶,给您送治咳嗽的药。”苏晚晚把药包递过去,又摸出两块红糖,“这个泡水喝,润嗓子。” 陆承宇看着她熟练地给老人量体温,嘱咐用药剂量,心里忽然有些触动。他见过城里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从没见过谁像她这样,把病人当成自家长辈来疼。 离开王奶奶家时,苏晚晚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陆承宇往屋后走:“那边有种草药,专治跌打损伤,给你采点回去敷。” 屋后的坡地湿滑,苏晚晚走得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陆承宇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稳稳护在怀里。她的额头撞在他胸口,隔着衬衫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似的震得她心慌。 “小心点。”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晚赶紧站直身子,推开他往前走,耳根红得能滴出血:“知道了。” 陆承宇看着她慌乱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残留着她温度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苏晚晚烧了热水,让陆承宇泡脚活血化瘀。他刚把脚伸进木盆,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水太烫了。 “你咋不早说?”苏晚晚赶紧往盆里加凉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脚踝,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 “没事。”陆承宇避开她的目光,“水温刚好。” 苏晚晚蹲在旁边,看着他脚踝上的淤青,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都怪我,刚才走太快了。” “不怪你。”陆承宇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是我自己不小心。”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噼啪作响。屋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苏晚晚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柴房翻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爷爷留下的药酒。 “这个擦着管用。”她倒出些药酒在掌心搓热,轻轻按在他的脚踝上,“有点疼,忍着点。” 她的力道很轻柔,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进来,带着淡淡的药香。陆承宇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好了。”苏晚晚收回手,脸颊有点发烫,“明天应该就不那么疼了。” 陆承宇“嗯”了一声,看着她转身去洗手,忽然开口:“晚晚。” “嗯?”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低着头没说话,快步走进了厨房。 夜里,苏晚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浮现出陆承宇怕虫子的样子,他笨拙系线头的样子,还有他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把脸埋进带着雪松味的毯子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堂屋里,陆承宇也没睡着。他看着窗外的雨幕,想起苏晚晚握着他的手教他系线,想起她给自己擦药酒时认真的模样,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洋洋的。 他忽然很感谢这场雨,让他能在这山野里多待些日子,能有这样的机会,靠近这个像山间清泉一样干净的姑娘。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温柔的夜曲。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在这间小小的土坯房里,共享着同一个雨夜,心里都藏着不敢说出口的情愫。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湿漉漉的山林镀上一层金边。苏晚晚推开房门,惊喜地发现院角的月季花开了,沾着雨水的花瓣娇艳欲滴。 “快看,花开了!”她回头朝屋里喊。 陆承宇走出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阳光下,她的笑容比那月季花还要灿烂,眼睛里像落满了星星。他忽然觉得,这场连阴雨,下得真好。 他走上前,轻轻摘下一朵月季花,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苏晚晚愣了愣,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把花凑到鼻尖闻了闻,香气清新,心里甜滋滋的。 “谢谢。”她小声说。 陆承宇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就像这场雨过后,总会有阳光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第四章 吃醋的霸总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