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在家不?
借点醋!”
赵春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灶台擦了擦,迎出去:“王婶啊,进来坐。”
王婶挎着个竹篮,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笑眯眯地说:“哟,春芳今天精神好啊,这衬衫……是新做的?
看着真俊。”
赵春芳扯了扯衬衫的衣角,不自然地笑:“不是新的,前年的旧衣服,找出来穿穿。”
“旧衣服也比我们这补丁摞补丁的强。”
王婶挤进门,眼睛往屋里瞟,“冬生呢?
下地了?”
“嗯,天一亮就去了,说要把西边的地翻出来。”
赵春芳往她手里递醋瓶,“够不?
不够再倒点。”
“够了够了。”
王婶接过醋瓶,却没走,靠在门框上唠起来,“昨天同学会热闹吧?
我听我家老头子说,守业也去了?
那小子现在可真是人模人样了,开着小轿车回来的,听说还是进口的呢!”
赵春芳低头搅着锅里的糊糊,没接话。
“他媳妇没跟他回来?”
王婶又问,“我听村东头的二丫说,他媳妇在银行当主任,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俩人站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不知道,没见着。”
赵春芳的声音闷闷的。
王婶却像是没听出她的不耐烦,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春芳啊,你跟守业小时候是不是……挺要好的?
我记得那时候他总跟在你***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
锅里的糊糊“咕嘟”冒了个泡,溅在赵春芳手背上,烫得她缩回手。
“小孩子瞎玩,哪有什么要好不要好的。”
她硬邦邦地说。
王婶撇撇嘴,显然不信,又瞟了眼她的手:“昨天聚会,守业没跟你说啥?
比如……现在日子过好了,帮衬帮衬老同学?”
这话戳得赵春芳心里发慌,好像自己真打算攀附李守业似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王婶你这说的啥话,人家是大老板,我们是庄稼人,八竿子打不着。”
“咋打不着?
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小时候的情分呢。”
王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起来,守业他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守业小时候总夸你作文写得好,说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赵春芳的心猛地一缩,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婶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咋了?”
“没、没事,手滑了。”
赵春芳慌忙捡起锅铲,擦了擦,“王婶要是没事,我还得做饭,小远要上学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王婶撇撇嘴,撇着嘴走了,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看穿了什么似的,让赵春芳浑身不自在。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得飞快。
王婶的话像根刺,扎得她又疼又慌。
村里人就这样,一点小事就能传得沸沸扬扬,要是被她们知道她和李守业要在书店见面……不敢想下去。
“妈,我饿了。”
小远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看见她脸色发白,“妈你咋了?
不舒服吗?”
“没事,妈这就盛饭。”
赵春芳强打起精神,给儿子盛了碗糊糊,又夹了个咸菜疙瘩,“快吃,吃完妈送你上学。”
小远扒拉着饭,突然说:“妈,昨天我听见你跟爸说李叔叔,就是那个开小轿车的李叔叔吗?
他是不是给你钱了?”
赵春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胡说啥呢?
没有的事。”
“可是……”小远咬着勺子,“我听王奶奶跟张奶奶说,李叔叔小时候就喜欢你,还说你要是当年没嫁给我爸,现在就是老板娘了……啪!”
赵春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远被吓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妈……不许听她们胡说!”
赵春芳的声音发颤,“李叔叔是妈老同学,跟你爸也是朋友,别瞎想!”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孩子发火,可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她控制不住地烦躁。
小远含着眼泪点点头,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饭,不敢再说话。
看着儿子委屈的样子,赵春芳心里又酸又悔。
她这是在干什么?
就因为一张纸条,就乱了方寸,连孩子都跟着受委屈。
吃完早饭,送小远去学校的路上,赵春芳一路都低着头,生怕遇见村里人。
可越是怕,偏偏越撞见。
“春芳,送孩子上学啊?”
“哟,这衬衫真好看,是不是守业给你买的?”
“听说昨天守业拉着你说了半天话,你们俩……”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她转,赵春芳攥紧小远的手,快步往前走,后背却像被火烧一样烫。
她突然很后悔去参加那个同学会,后悔遇见李守业,更后悔接了那张该死的纸条。
走到学校门口,小远突然抱住她的腿:“妈,你别跟李叔叔走,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小轿车,我就要跟你和爸在一起。”
赵春芳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蹲下来抱住儿子,眼眶湿了:“妈不走,妈就在家陪小远,啊?”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背着书包跑进了学校。
赵春芳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镇上的方向,心里的天平,第一次往回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