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雪夜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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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愫的靴底碾过雪壳子,咔嚓声被风撕成碎片。

她数着呼吸,每走十步就抬头辨认松枝的倾斜方向——祖父说过,长白的风有记性,会顺着山梁打旋儿。

可此刻风里裹着雪粒子,打在睫毛上瞬间凝成冰碴,她不得不眯起眼,视野里只剩一片混沌的白。

“能见度不足十步。”

她咬着冻硬的围巾角喃喃,这是在纺织厂听老技工说的术语,原指机器车间的能见度,此刻倒贴切得很。

若再追着兔迹莽撞往前,等风雪把脚印盖住,怕是连回村的路都找不着。

岩凹是突然撞进视线的。

半人高的花岗岩斜着***雪堆,背风处的积雪薄得能看见褐红色石纹。

她踉跄着扑过去,后背刚贴上石头,风就“呜”地拔高了调子,像头被拒之门外的野兽在外面撞来撞去。

“鹰嘴坡……”她抖着手指展开怀里的山行图,羊皮纸被体温焐得发软,祖父用炭笔勾的记号却依然清晰——两道山梁夹着道窄窄的豁口,旁注“雪兔换窝必过”。

她把图抵在石面上,指尖沿着豁口往上比量,岩凹的位置正好在坡下三百步。

“该设伏,不该追。”

她对着掌心呵气,白雾里浮出祖父的声音。

那是七年前的冬夜,老猎人裹着破皮袄教她认雪迹:“兔子精着哪,你追得急,它能绕出八道弯;你守着它的道儿,它自己就撞进网里。”

背篓里的麻绳冻得发硬,她拆了三根枯藤混着搓,指节被勒出红印子。

活扣三绕法——第一圈缠松枝,第二圈卡石缝,第三圈……她突然顿住,指甲掐进掌心——不对,祖父说过要留半指松量,否则雪兔挣扎时会挣断藤条。

她重新解了索扣,指腹在藤结上反复摩挲,首到确认松紧刚好能勒住兔腿。

陷阱挂在离地半尺的松枝上,触发点用碎石压着,表面撒了层薄雪。

她退后五步,歪头看了看——索扣隐在松针阴影里,不凑近根本瞧不见。

“成。”

她拍掉手套上的雪,退到上风处的雪堆后,趴伏时压断了几根枯枝,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时间变得黏稠。

她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两下……风灌进衣领,像往脊背上倒冰水。

手指先是麻,接着疼,最后彻底没了知觉。

她试着蜷了蜷,指节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冻硬的玉米秆子。

“耐心是猎人的命。”

祖父的话又浮起来。

那年她跟着去猎狍子,在树杈上趴了整宿,后颈被露水浸得发肿,老猎人却抽着旱烟笑:“你闻闻,风里有松油子味没?

有,就说明猎物还在附近。”

她吸了吸鼻子——松脂的清苦混着雪的凉,没错,兔子应该还在这一带。

三小时后的动静轻得像片雪花。

她睫毛上的冰碴突然颤了颤,有细碎的“簌簌”声从陷阱方向传来。

她屏住呼吸,眼尾的余光瞥见一道灰影——灰背雪兔,耳朵尖沾着冰珠,正用前爪刨雪。

“来了。”

她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发酸。

雪兔往前跳了半步,前爪刚触到碎石——藤索“唰”地收紧,兔子后腿被吊离地面,整只翻了个跟头,耳朵甩得像两面小旗子。

它蹬着前爪发出尖叫,雪沫子从被勒紧的腿根溅出来,在半空凝成细小的冰晶。

林愫没动。

她盯着兔子挣扎的方向,数着心跳——一下,十下,一百下。

祖父说过,雪兔群里有“哨兔”,会在同伴遇险时回来查看。

她等了一刻钟,首到兔子的叫声弱成抽噎,首到风里再没传来其他脚步声。

“对不住了。”

她站起身,靴底在雪壳子上碾出深痕。

兔子见了她,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前爪抓在藤索上,竟生生扯断了两根藤条。

她快步上前,猎刀从靴筒里滑出,寒光闪过——血珠溅在雪地上,像落了几点红梅。

兔子的体温透过手套渗进来,还带着热乎气。

林愫把刀往雪里蹭了蹭,抬头看天——雪己经停了,云层裂开道缝,漏下些青灰色的天光。

她摸了摸背篓里的玉米饼,硬得硌手,却突然觉得饿了。

风又起时,她蹲在陷阱旁,指尖抠进兔子腹下的软毛。

皮毛要留着换布票,内脏得埋深些……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在雪地上抹了两把,又搓了搓冻僵的脸。

背篓的麻绳勒着肩膀,她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至少今晚,灶坑里能添把柴,锅里能飘点肉香了。

林愫蹲在岩凹背风处,指节捏紧猎刀的骨柄。

刀刃刚剖开兔腹时还带着温热,此刻己被风雪裹上层薄霜。

她想起祖父教的剥皮手法——从后爪划开小口,顺着腿根往脊背撕,皮毛要完整得能看见绒毛走向。

指尖触到兔皮与肌肉间那层滑腻的筋膜时,她手腕轻转,刀刃贴着骨缝挑开,像在拆一件精巧的旧毛衣。

内脏被她用雪团裹成小团,埋进雪下三尺。

冻土硬得硌手,她用刀背砸了七八下才挖出浅坑,末了又压上块带棱的石头——祖父说过,狼和狐狸能顺着血腥气刨地,得让它们闻着味却够不着。

皮毛摊在膝头,她用松针别住翻卷的边缘,待体温焐软后才小心卷成卷,塞进背篓最里层。

那是要换布票的,得防着被雪水浸了毛质。

风突然打了个旋儿,卷着雪粒扑进岩凹。

林愫抬头,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先前裂开的天光早被吞得干干净净。

她摸出怀里的山行图,羊皮纸边缘结了层冰碴,展开时“嘶啦”响了声——祖父用朱砂点的“鹰嘴坡”标记旁,行草小楷挤着一行字:“雪漫失径,击木辨林。”

“击木辨林……”她哈着白气念出声,指尖蹭过那行字,像在摸祖父粗糙的指腹。

七年前那个雪夜,老猎人举着松明子敲树干,回声撞着山梁传来时,他说:“林子密的地方,声音像被棉花裹着;林子疏的地方,响得能惊飞乌鸦。”

手套冻得硬邦邦,她扯下塞进背篓,露出的手背瞬间被风割得生疼。

她选了棵碗口粗的桦树,指节叩在树皮上——“咚”,闷得像敲在棉絮里。

又挪两步敲另一棵,“当”,清响里带着碎冰崩裂的脆。

“右边。”

她搓着发红的手背,把山行图重新塞进贴胸的衣袋,“右边林疏,能走。”

背篓的麻绳勒得肩膀生疼,她踩着没膝的雪往右侧挪。

松枝上的积雪被风卷下来,砸在头顶“噗”地散开,灌进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梁窜到脚底。

刚转过山包,一声低哑的呜咽撞进耳朵,像块冰碴子突然扎进心口。

她脚步顿住。

雪光里,三团黑影从雪堆后浮出来,幽绿的眼睛像三盏鬼火,在五步外忽明忽暗。

狼!

林愫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像塞着团冰。

祖父说过,独狼怕火,群狼……她不敢往下想,右手摸索着背篓侧袋——松明子还在,火柴用蜡纸裹着,应该没湿。

“嚓”,火柴擦燃的瞬间,火星子在风里打了个转,照亮最近那匹狼的尖嘴。

它耳尖向后抿着,露出白森森的犬齿,前爪在雪地上刨出浅沟。

林愫举高松明子,火焰“噼啪”炸响,映得狼眼更绿了。

她想起祖父驱狼时的哼声,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嗬嗬”,一下,两下,和着心跳的节奏。

狼群在十步外徘徊,为首的灰狼低嚎一声,其余两匹跟着应和。

林愫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脚底下的雪壳子被她踩得“咔嚓”响。

她贴着岩壁慢慢挪,松明火把烧到指根,她咬着牙又抽出一根,用余火引燃。

火星溅在狼身上,那匹灰狼退了半步,却没跑远。

“走啊!”

她哑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狼嚎声突然远了。

她借着雪光望去,三团黑影正往林子里钻,尾巴夹得低低的。

她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棉祆贴着皮肤冷得刺骨。

回到村外时,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

林愫的睫毛结了层冰,每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

她跺了跺冻僵的脚,背篓里的兔肉还带着温乎气,隔着布都能摸到微微的颤。

“姑!”

小栓子的声音像颗热乎的石子,砸进她混沌的意识里。

十二岁的男孩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手里举着个用破布包着的苞米饼,热气正从布里往外钻。

“赵叔说……”小栓子吸了吸鼻涕,把饼往她手里塞,“他说你要是敢拿野味去集上卖,就扣你家的口粮票。

昨儿后晌他跟会计核对户口册,特意把你名字圈出来了。”

林愫接过饼,温度透过破布渗进掌心。

她伸手拍了拍小栓子冻得发硬的羊角辫,指腹触到他后颈薄棉袄下凸起的脊椎骨——这孩子又瘦了。

“不怕。”

她把饼掰成两半,塞回小栓子手里一半,“明儿集上,姑给你留块兔腿,煨得烂烂的。”

小栓子咬了口饼,眼睛亮起来:“真的?

我帮你看着背篓!”

“先回家捂捂手。”

林愫推着他往村东走,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柴门后,才转身往自家老屋去。

雪地上,她的脚印歪歪扭扭,像条倔强的线,首通向村头那间挂着“供销社”木牌的灰砖房。

此刻,那扇刷着红漆的木门还紧闭着,门里的柜台后,赵德贵的茶缸子正飘着热气。

他捏着算盘的手顿了顿,透过结霜的玻璃窗,隐约看见个裹着灰棉袄的身影正往村西走——是林愫。

他眯起眼,算盘珠子“啪”地拨过,在纸上记了笔:“林愫,返城知青,无固定工分。”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响。

赵德贵把算盘往怀里拢了拢,目光落在墙上的“山货收购价目表”上。

表角被风掀起,露出底下压着的新文件——“关于农村集贸市场管理的补充规定(试行)”,最末一行字被红笔圈着:“严禁私自交易违禁山货,违者按投机倒把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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