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田秀秀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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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初春,田家庄的风沙似乎比往年更加暴戾。

它们裹挟着粗粝的黄土,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凶狠地扑打着田武家那座在村里鹤立鸡群的青砖西合院。

风沙蛮横地灌进每一个缝隙,连窗纸都在呜咽的风声里簌簌发抖。

就在这混沌一片的沙尘幕布中,一声极其高亢、嘹亮的女婴啼哭,骤然刺破风声,清晰地钻入院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生了!

生了!”

西厢房里,接生婆王婶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完成重活的疲惫,又混杂着一丝职业性的欣喜,“武子家的,是个大胖丫头!

听听这声气儿,跟个小铜锣似的!”

她麻利地把沾了血污的布巾丢进旁边的木盆,浑浊的水溅起几点暗红。

她一边用粗糙的手利索地包裹着刚离母体、浑身还沾着胎脂血污的小小婴儿,一边扭头对站在炕沿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男人——田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武子,瞅瞅!

这丫头落地就嚎这么亮堂,少见!

老话咋说的?

嗓门亮,底气足,旺家哩!

是个好兆头!”

田武搓着手,脸上混合着初为人父的憨傻激动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从王婶子手里接过那个还在奋力蹬腿、放声啼哭的红彤彤肉团,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头人,生怕自己粗手笨脚碰坏了这娇嫩的生命。

他笨拙地调整着姿势,试图让襁褓里的女儿舒服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皱巴巴的小脸。

“旺家?

哼!”

一声冷硬的嗤笑从门口传来,带着浓重的痰音,像钝刀子刮过锅底。

田武的娘,田老太,不知何时己阴沉着脸站在了门槛外。

她手里端着个沉甸甸的铜盆,盆沿油腻发黑,里面晃荡着半盆浑浊的温水。

她那双三角眼死死剜着儿子怀里的襁褓,嘴角向下撇着,刻薄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旺谁的家?

旺赔钱货的家?”

她猛地将铜盆“哐当”一声掼在门边的矮凳上,浑浊的水泼洒出来,溅湿了地面一小片尘土,“这风沙天,顶风冒沙生个丫头片子出来,晦气!

白瞎了这顿折腾!

老天爷不长眼,给咱老田家添堵!

又是一张只会吃、只会伸手要的嘴!

赔钱货!”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怨毒的寒气。

王婶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搓着手,眼神瞟向田武,不敢接茬。

屋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田老太的话冻住了。

炕上刚经历了生产剧痛、脸色苍白如纸的田武媳妇,虚弱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角滚下一颗浑浊的泪珠。

田武抱着女儿的手臂猛地一紧。

他霍然抬起头,那张平日里在母亲面前总带着几分顺从的脸上,此刻却涨得通红,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娘,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砸在铜盆的余音里:“娘!

你嘴里放干净些!

这是我田武的闺女!

我田家的血脉!”

他顿了顿,像是要把积攒了多年的某种东西一口气吼出来,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窗外呜呜的风声,“她生在我田武的炕上,落在我田家这祖传的院子里!

就叫田秀秀!

我田武的闺女,就是金枝玉叶!

我就得金贵养着!

顿顿吃细粮,穿新衣,将来还要念书识字!

祖上留下的这份家业够厚,养得起我闺女!”

田老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顶撞噎得一愣,三角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嘴唇哆嗦着,指着田武“你…你…”了半天,终究被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决绝震住,后面更难听的话一时竟没能骂出口。

她狠狠跺了跺脚,一口浓痰啐在地上,转身掀开门帘,带着一股寒风冲了出去。

王婶子这才敢大口喘气,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哎哟,武子说得对!

秀秀,秀秀,这名字起得好!

一听就是有福气的大家闺秀名儿!

快,快让秀秀娘瞧瞧她的小秀秀!”

她赶紧打圆场,把话题岔开。

田武不再理会母亲离去的方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怀里那个不知何时己停止哭泣、正微微扭动的小小身体上。

他低下头,凑得很近很近,鼻息轻轻拂过女儿娇嫩的脸颊。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疼惜、责任和某种宣告胜利般的柔情,在他粗犷的脸上弥漫开来。

“秀秀…爹的秀秀…”他喃喃低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初绽的花蕾。

外面风沙依旧呼啸,猛烈撞击着这座坚固的西合院高墙,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一群被隔绝在外的野兽。

那厚实高耸的青砖墙,不仅稳稳地挡住了肆虐的黄沙,也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村里那些或好奇、或嫉妒、或等着看田家笑话的目光。

日子在西合院的方寸天地里,如同田武当初宣告的那样,绕着田秀秀转了起来。

她的啼哭比村里任何一个娃娃都响亮,她的细粮米糊比旁人家的孩子稠得多,她的小衣裳总是崭新合体,连过年才舍得用的红头绳,也早早地扎在了她柔软的胎发上。

田武在村里人面前腰杆挺得笔首,他田家的闺女,就是养得金贵。

八年光阴,在风沙的轮回里倏忽而过。

这天傍晚,风沙又起,呜呜地吹着哨子,刮过田家庄的屋顶树梢。

田家西合院的正堂屋里,却暖意融融,亮着昏黄却明亮的电灯光。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在九零年代农村绝对稀罕的物件——一个圆圆的白瓷盘,上面托着一个黄澄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圆形东西。

那是田武特意托人去镇上唯一一家国营食品店买回来的生日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八根细细的小红蜡烛。

“秀秀,快,吹蜡烛!

吹了蜡烛,爹给你切蛋糕!”

田武黝黑的脸上堆满了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他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护着那几簇跳动的火苗,生怕被风沙从门缝钻进来的冷气吹熄了。

八岁的田秀秀穿着崭新的红格子灯芯绒外套,小脸被烛光映得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散发着奇异甜香的蛋糕。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噗!

八根小火苗齐齐熄灭,一缕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噢!

秀秀真棒!”

田武拍着大手,比自己当年得了个大胖小子还高兴。

田武媳妇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手里拿着切蛋糕的木片刀。

连田老太也坐在桌角,脸上没什么笑意,但也没再说那些刺耳的话,只是看着那金贵的蛋糕,眼神复杂。

奶油的甜香,混合着蜡烛燃烧后的淡淡焦味,在这间祖传的青砖堂屋里弥漫开来,浓郁得盖过了屋外风沙带来的土腥气。

田秀秀迫不及待地用小勺挖下一块裹着厚厚奶油的蛋糕胚,塞进嘴里,甜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这香甜的气息,这温暖的烛光,这父母宠爱的目光,仿佛构筑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小小世界。

然而,西合院高高的院墙之外,那凛冽的风沙并未停歇。

它们盘旋着,呜咽着,一遍遍撞击着厚实的砖墙,在墙角打着旋,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发出不甘的嘶鸣。

那声音低沉而顽固,仿佛在固执地提醒着墙内的温馨与富足——外面的世界,风沙依旧,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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