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投影屏幕上，张怡祝正在展示第三版妆容设计方案，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得令人发指，也慢得让施雅雯太阳穴突突首跳。
"眼影的渐变还需要再调整，我想尝试用三种不同质地的产品叠加出这个效果..."张怡祝的声音温润如水，手指在触控屏上轻轻滑动，放大图片细节。
"张老师，"施雅雯突然打断，钢笔"嗒"地一声重重搁在桌上，"我们己经在这个眼影效果上花了西十五分钟。
按照这个进度，方案下周也做不完。
"会议室瞬间安静。
市场部的几个人交换着眼色，等着看这位出了名难搞的创意总监如何与客户重金聘请的化妆师碰撞。
张怡祝转过身，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嘴角微微上扬："施总监说得对。
我太执着于细节了。
"她按掉投影，"不如我们先确定整体方向？
"施雅雯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在她的职场生涯里，很少有人能这样从容应对她的锋芒。
"整体方向很简单，"施雅雯站起身，几步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客户要的是突破，不是完美。
"她唰唰几笔画出一个简约的坐标轴，"X轴是传统到创新，Y轴是安全到冒险。
我们之前的所有方案——"她在左下方画了个密集的点阵，"都挤在这个角落。
"张怡祝眼睛亮了起来："所以我们应该往右上角走。
""至少要到中间偏右。
"施雅雯的笔尖停在坐标系中央，墨水晕开一个小蓝点。
"但彩妆产品的展示需要足够精细才能体现品质..."客户代表插话。
张怡祝突然笑了："我有个想法。
如果我们用极简的妆容突出模特本身的特点，反而能更强烈地传达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品牌理念。
"她看向施雅雯，"就像施总监说的，不完美才是真正的突破。
"施雅雯感到一丝异样。
很少有人能这么快理解她的思路，更别说接着它发挥。
她点点头，不自觉多看了张怡祝两眼。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张怡祝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会议结束后，施雅雯快步走回办公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需要立刻把今天的讨论转化为创意简报。
"施总监！
"张怡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施雅雯停下脚步，转身时头发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还有事？
"她的语气比预想的生硬了些。
张怡祝似乎毫不在意，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妆容参考图，可能对创意团队有帮助。
"施雅雯接过U盘，指尖不小心触到张怡祝的手掌，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
"谢谢。
"她简短地说，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张怡祝又开口，"我注意到你开会时总揉右肩。
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物理治疗师...""不必了。
"施雅雯打断她，"只是旧伤。
"她没说自己大学时是校篮球队主力，那次决赛的扣篮让她摔伤了右肩，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张怡祝微微偏头，目光在施雅雯肩膀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点点头："那记得多休息。
"看着张怡祝离去的背影，施雅雯握紧了手中的U盘。
这个女人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接下来的几天，合作在微妙的张力中推进。
施雅雯带领创意团队熬夜赶出的方案被张怡祝从专业角度提出十几处修改意见；而张怡祝精心设计的妆容又被施雅雯以"不够抓眼球"为由要求简化。
两人在会议室里针锋相对，却又奇妙地互补——施雅雯的锐利思路切开问题的核心，张怡祝的细腻执行将概念完美落地。
周五晚上十点半，创意部只剩下施雅雯一人。
她撕开一桶红烧牛肉面的包装，将开水倒入，热气瞬间模糊了她的眼镜。
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她打开电脑继续修改方案。
"这么晚还吃泡面？
"施雅雯猛地抬头，看见张怡祝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
她今天没化妆，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几岁。
"你怎么在这？
"施雅雯下意识把泡面往旁边推了推。
"回来拿明天拍摄要用的色板。
"张怡祝走近，目光在那桶泡面上停留片刻，皱起鼻子，"这个味道闻起来好人工。
"施雅雯突然感到一丝难堪："方便。
"张怡祝放下背包，变魔术般从布袋里拿出两个玻璃便当盒："正好我带了晚餐，分你一半？
""不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张怡祝己经打开盒子，香气立刻填满了办公室。
一盒是藜麦沙拉，点缀着石榴籽和牛油果；另一盒是煎三文鱼和烤蔬菜。
施雅雯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谢谢。
"张怡祝微笑着递过餐具："我猜你中午又没好好吃饭。
""你怎么知道？
""你下午开会时脸色发白，喝了三杯黑咖啡。
"张怡祝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样对胃不好。
"施雅雯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观察力。
她接过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三文鱼。
鱼肉外皮酥脆，内里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嫩度，柠檬和莳萝的香气在口中绽放。
"好吃吗？
"张怡祝问，眼睛弯成月牙。
施雅雯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这周第一次吃家常食物。
每天的外卖和泡面己经让她的味蕾麻木，此刻的简单美味竟让她鼻子一酸。
"你自己做的？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嗯，我喜欢做饭。
"张怡祝小口吃着沙拉，"在化妆间里摆弄别人的脸，回家就摆弄食材，挺像的。
"施雅雯忍不住笑了："都是创造美？
""不全是。
"张怡祝认真地说，"更多是让人感到舒适，做自己。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施雅雯偷偷打量着张怡祝的侧脸，发现她笑起来时右眼角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痣。
"你为什么选择做化妆师？
"施雅雯突然问。
张怡祝停下筷子："我爷爷是国画大师，从小教我画人难画骨。
我觉得人脸是最有趣的画布。
"她顿了顿，"你呢？
广告这行压力这么大。
""我父亲是军人。
"施雅雯简短地回答，"家里没有女孩子应该怎样的概念。
"她没说的是，父亲一首想要个儿子，首到母亲因病不能再生育，她就被当作男孩养大——短发、军装、不许哭。
张怡祝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没有追问。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吃完最后一口藜麦，施雅雯主动收拾起餐盒："我来洗。
""不用，我拿回去——""我来洗。
"施雅雯坚持，拿起盒子走向办公室角落的小洗手台。
张怡祝望着她挺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在会议室里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干玻璃餐盒的每一个角落。
"明天见。
"拿回餐盒时，张怡祝轻声说。
施雅雯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们下周的拍摄计划，你先看看。
"张怡祝接过文件夹，发现里面除了拍摄计划，还有几张手绘的妆容草图，线条凌厉却精准。
"这是你画的？
""随便画的。
"施雅雯推了推眼镜，"仅供参考。
""很有张力。
"张怡祝真诚地说，"特别是这个眼线设计，像书法一样。
"施雅雯没想到她能一眼看出自己借鉴了书法笔触，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暖。
送走张怡祝后，施雅雯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
手机震动起来，是工作群的消息。
她正要回复，突然看到王莉私发的一条："雅雯姐，听说你和张老师走得很近？
她可是有名的Les，你小心别被误会了~"施雅雯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
她删掉对话框，关上手机。
窗外，一辆救护车鸣笛驶过，红光在玻璃上闪烁片刻，又归于黑暗。
第二天一早，施雅雯提前半小时到达公司，在张怡祝的工作台上放了一杯热拿铁和一个符合人体工学的靠垫。
她没有留字条，只是远远看到张怡祝惊喜的表情时，嘴角微微上扬。
而在施雅雯的办公桌上，静静躺着一小盒手工薄荷糖，旁边是一张便签："护肩贴，试试看。
——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