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下来，车间稀稀拉拉没几个人，组长过来晃了圈，骂了句“邪门了”——好多人打电话请假，理由含糊，问多了就挂电话，之后蹲在角落抽烟去了。
开装载机往料堆挪时，厂区外总传来警笛声。
一开始远，后来越来越近，警灯的红光透过煤棚缝隙闪进来，“呜哇”声急得像要撕开沉闷的空气，却又很快远去。
午饭时，他没胃口，扒了两口就回休息室。
刚坐下，煤厂管理员小赵端着搪瓷碗进来。
小赵和他同岁，五官端正，微胖白皙，平时总爱找他搭话。
今天她脸色发白，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刘涛身上落——他靠在墙揉肩膀，工装外套撑得鼓鼓的，露出结实的小臂，搬料时能一个人扛半袋水泥，那股劲儿总让她觉得踏实。
“涛哥，你也在啊。”
小赵把碗放桌上，叹气，“这两天咋回事？
我点考勤，片区十几个没来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连请假条都没有。”
她心里其实觉得刘涛靠谱，不像家里那位，除了喝酒打牌啥本事没有——当初要不是爹妈觉得“老实”，她根本不会点头。
“我这边也一样，”刘涛松了松领口，“我们班就我一个到岗，组长也懵。”
“还是涛哥你靠谱，”小赵下意识接话，说完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搅菜，“换作我家那位，这种天早找借口歇着了。”
语气里带着自己没察觉的嫌弃。
刘涛没听出异样，掏出手机给石小丽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皱眉：“可能镇上信号不好。”
“外面警笛声没停过，”小赵往窗外瞥，眼神发慌，又看向刘涛，像想找安慰，“门卫老李说，早上看见镇上方向冒黑烟，不知道是不是着火了。”
刘涛刷了刷手机，新闻里“精神异常伤人”的报道多了，还配了模糊视频：有人街头狂奔，动作僵硬，被警察围住时疯狂挣扎，甚至咬向对方。
他盯着看了几秒，关掉手机塞进兜里。
不管是什么，这苗头显然不太好。
窗外天色更暗，风里飘着说不清的腥气。
休息室里，吊扇慢悠悠转着，小赵没再说话，偶尔抬眼看看刘涛的侧脸，盼着这奇怪的日子赶紧过去。
下午的活儿干得格外慢。
刘涛开着装载机在煤棚挪来挪去，心思总飘到别处。
休息室里和小赵聊天时，几个同事慌张地进来，说车间角落两个平时关系好的师傅突然打架——其中一个眼睛赤红，像疯了似的往对方身上扑，嘴里嗬嗬怪响，最后被西五个壮汉按住，锁进了工具房。
“说是中暑烧糊涂了，”一个同事压低声音，“但那眼神，跟狼似的。”
刘涛没说话，心里的弦绷得更紧——这场景像极了小说里的“初期感染”。
小赵听得脸色发白，频频看窗外，手机捏得紧紧的：她刚跟家里通电话，丈夫说镇上不让随便进出了，路口有人守着，说是“管控”。
厂区外的警笛声几乎没断过，偶尔有沉闷的撞击声，像汽车撞了什么。
风里的腥气越来越浓，是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怪味。
傍晚七点多，厂里大喇叭突然响了，厂长嘶哑的声音传来：“紧急通知！
接上级通知，近期出现不明原因传染性疾病，症状类似狂犬病，可空气传播！
即日起厂区封闭管理，所有人不得外出，待在宿舍或指定区域，等待通知！”
广播响了三遍，厂区瞬间炸开锅。
有人骂“又来这套”，有人慌着给家里打电话，更多人愣在原地——新冠封控的日子还没忘，可加上“狂犬病空气传播伤人”这些词，怎么想都透着凶险。
“真封了？”
小赵跑过来，声音发颤，“我家孩子还在镇上呢！”
“先给家里打电话，让锁好门窗别出门。”
刘涛试着拨石小丽的号，不通，估计村里也封了。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有人开玩笑说“正好歇两天”，但笑声虚浮。
刘涛没跟去，他记得车间角落有个废弃小仓库，堆旧零件的，位置偏，有小窗，能从里面锁死——以前上夜班偶尔在这歇脚。
“你不回宿舍？”
小赵见他往车间走，赶紧跟上。
“宿舍人多吵，我去仓库眯会儿，今晚值夜班。”
刘涛没说真实原因。
小赵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吵嚷的人群，跟了上去：“我也不去宿舍了，帮你看东西。”
仓库不大，堆着生锈的钢管和零件箱。
刘涛找了块帆布铺地上，搬铁桶挡在门口。
小赵蹲在角落给家里发消息，信号时断时续，发两条就叹气。
“涛哥，这病真跟狂犬病一样？
会死人吗？”
她抬头问，带着哭腔。
刘涛靠在墙角，摩挲着扳手：“别瞎想，封几天说不定就好了。”
话虽如此，脑子里却在盘算：仓库有半箱矿泉水，是以前剩下的；工具箱里有锤子和螺丝刀；走廊消防箱里该有灭火器和消防斧……他把扳手往小赵身边推：“拿着，防身。”
小赵没接，往他身边凑了凑：“我拿着没用，你拿着吧。”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和呼喊，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接着是混乱的呼喊和打斗声，在寂静的厂区里格外清晰。
小赵吓得抓住刘涛的胳膊。
刘涛心跳漏了一拍——那绝不是普通的打架。
他看向小窗外，夜色浓得像墨，只有远处宿舍区偶尔闪过慌乱的手电光，很快熄灭。
这一晚注定无眠。
刘涛靠在冰冷的墙上，睁着眼睛看黑暗，一遍遍过着小说里的生存法则。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可能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