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跪在草棚中央,怀里的母亲像片枯叶,每一下咳嗽都震得她心尖发颤。
草棚的茅草被风掀得簌簌响,露出外面焦裂的土地——三月至今未下过一滴雨,河床裂成蛛网似的纹路,野草枯得能点燃。
村东头的老槐树死了,树皮被山贼剥去做鞋底,露出白生生的木芯,连乌鸦都不肯落在上面。
“清歌……”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缝里渗着血,“娘的刺青……在你左肩。”
沈清歌浑身一震。
她掀起母亲染血的粗布衫,左肩胛骨处,一株朱砂绘就的木樨花正渗着血。
针脚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星子——那是母亲用烧红的铁签子,咬着牙刺的。
“圣上……圣上的嫡血……”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去……去京城……找司隶校尉陈渊……娘!”
沈清歌的眼泪砸在母亲手背上。
她才十六岁,从未出过远门,连豫州城都没进过。
可母亲的眼睛亮得骇人,像淬了火的刀:“你娘……苏清禾,是二十年前被废的皇后。
他们……他们要斩草除根。”
草棚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沈清歌手忙脚乱地用破布盖住母亲的尸体,刚爬到门口,就看见三个山贼扛着带血的长矛冲进来。
为首的络腮胡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把牛耳尖刀,刀鞘上还沾着半块血痂。
“老东西死了?”
络腮胡踢了踢草席,“这小娘们倒水灵!”
另一个山贼揪住她的头发,粗鲁地把她拽到草棚中央:“搜身!
王老大说,这村里藏着皇后的金叶子!”
沈清歌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若遇山贼,就说自己是陈家集的乞儿。
他们贪财,未必敢动。”
“我……我是陈家集的。”
她声音发颤,“身上只有半块炊饼。”
络腮胡的刀尖抵住她的喉咙:“骗鬼呢?
陈家集的乞儿哪有这么白的脸?”
他的手突然顿住。
沈清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左肩的刺青从破衣里露出来,朱砂在血污里泛着妖异的红。
“木樨花!”
另一个山贼尖叫起来,“这是当年皇后的标记!
王老大说过,皇后逃时把刺青刺在闺女身上!”
络腮胡的刀“当啷”落地。
他盯着沈清歌的刺青,喉结动了动:“你……你是皇后的种?”
沈清歌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母亲说过,皇后苏清禾被陷害“谋逆”时,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女娃,喊着“清歌”——那是她的乳名。
“放肆!”
山寨方向传来一声暴喝。
三个山贼慌忙松开她,退到门口。
沈清歌这才看见,山寨大旗下站着个独眼男人,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像条狰狞的蜈蚣。
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
“寨主。”
络腮胡点头哈腰,“这小娘们……滚!”
寨主挥了挥手,“带她去陈家集。
陈老丈收过皇后的恩,见着这刺青,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沈清歌被推搡着往村外走。
她摸了摸母亲藏在草席下的陶瓶——里面是她用最后半升粟米酿的桂花酿,是母亲最后的念想。
陶瓶的釉色己经发暗,瓶口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桂花,那是母亲亲手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