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满则损,或败或弃。
适时取舍,方得自在。
她的身体似乎在我提到孩子名字时极其微弱地僵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像一滩彻底凝固的死水。
这死寂彻底点燃了我胸中的炸药桶。
我语速更快,像连珠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嘶哑:“你还有多少力气?!
多少精神?!
能这么糟蹋在这坨烂泥一样的破事儿上?!
你低头看看你自己!
井莉!
你好好看看!”
我指着她,指尖都在抖,“从里到外!
从上到下!
你告诉我,还有哪一块地方是好的?!
是没伤没痛的?!”
记忆里她第一次离婚时那双带着恐惧却异常决绝的眼睛闪过脑海,对比眼前的死气沉沉,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我几乎吼出来:“第一次离婚的时候,你多硬气?!
多勇敢?!
我以为你吃了那么大亏,总该长记性了!
结果呢?!!”
我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结果***一声不吭!
鬼迷心窍!
自己又跳回那个火坑里去了!
还是同一个坑!
同一个畜生!
井莉!
你告诉我!
你图什么?!
啊?!”
莉莉的肩膀在我尖锐的质问下开始剧烈地抖动,像寒风中一片濒临破碎的枯叶。
我胸中那团混杂着心疼与愤怒的邪火己经彻底失控,话语像决堤的洪水,带着凌厉的冰碴子,不管不顾地倾泻而出:“好!
就算你复婚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吼变得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你明明知道他杨苟是个什么狗东西!
心肝脾肺肾都烂透了的玩意儿!
你不躲着!
你还… …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顺着他?!
由着他?!”
眼前闪过她手臂上、背上那些新旧交叠、触目惊心的淤青,那些我曾亲眼目睹的伤痕,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记忆里,让我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痛楚和尖锐的愤怒,“就算是为了咚咚和宁宁!
***也得先保证自己活着吧?!
啊?!
你是不是非得让他把你磋磨成一堆烂肉才甘心?!
是不是非得把命搭进去,让那两个没爹的孩子彻底没娘,你才肯罢休?!
啊?!”
“够了!!!”
一声尖厉到变调的嘶吼,像淬毒的玻璃片划破窒息的空气。
莉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那双原本肿得像烂桃子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迸射出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的凶光,首勾勾地瞪着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伤痕累累却要拼死一搏的母兽。
下一秒,“咚!”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撞击!
她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下床沿,双膝没有任何缓冲地、结结实实地砸在冰冷的硬木地板上!
那声音听得我膝盖骨都跟着一痛。
她甚至没有试图挣扎或蜷缩。
整个人像一滩瞬间融化的、滚烫的蜡油,顺着地板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
脸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紧接着,一种非人的、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哭嚎爆发出来。
那声音破碎、扭曲,带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那我和孩子一起去死!
还不行吗?!
啊?!”
她脸贴着冰冷的地板,身体剧烈地起伏,指甲无意识地在木头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让我和孩子一起去死还不行吗?!
啊——!!!”
她一遍遍地嘶喊、哭嚎,声音撕裂了喉咙,也撕裂了这个闷热黏稠的下午。
那哭声不是悲伤,是纯粹的、彻底的崩溃,是灵魂被碾碎后发出的最后哀鸣。
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心尖上。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所有准备好的激烈言辞,所有试图刺醒她的狠话,都被这毁灭性的宣言震得粉碎,堵在喉咙里,噎得我几乎窒息。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狠狠揉捏,痛得我眼前发黑。
房间里只剩下她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哭嚎在疯狂回荡,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连窗外的蝉鸣都被彻底淹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渐渐变成了极度虚弱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像破旧风箱在苟延残喘。
最后,只剩下几不可闻的、游丝般的喘息。
莉莉像一具被彻底抽空了血肉和灵魂的空壳,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脊背证明她还活着。
看着她这副模样,作为从小和她一起滚泥巴、分享所有秘密的发小,我胸口翻涌的不仅仅是心疼,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那些目睹她一次次跌入深渊所带来的精神折磨,像无数冰冷的种子,早己深埋心底,此刻正疯狂地汲取着绝望的养分。
但现在,不是萎靡不振的时候。
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唯一的任务,清晰而沉重:让她活下去。
哪怕只吃一口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她身边,双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与她平齐。
地板硌得膝盖生疼。
“莉莉… …” 我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哄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我们起来,好不好?”
我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轻柔,仿佛她是一碰即散的烟雾,轻轻托住她汗湿冰冷的肩膀。
她的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像一滩水。
“刚才… …” 我一边费力地、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她虚软的身体弄起来,让她勉强靠回凌乱的床头,一边用气声在她耳边低语,像在陈述一个秘密,“刚才那些话… …我是故意说的。
狠话。
最难听的狠话。”
我喘息着,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就想把你心里憋着的那股毒… …那股恨… …那股委屈… …都激出来!
让你痛痛快快哭出来!
喊出来!”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仔细地、一下下地梳理着她被汗水和泪水彻底打湿、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的乱发。
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最易碎的裂痕。
“憋着… …会憋坏的,莉莉。
会把人憋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