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45个人,我排第45名。
"这次月考,大部分同学都有进步。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在我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当然,也有个别同学需要加倍努力。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我死死盯着试卷,那些红色的叉号连成一片,刺得眼睛发疼。
前排的林小满挺首后背,她的卷子上赫然写着"98"。
"翔哥,考得怎么样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我浑身一僵。
***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个羽毛球,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
他今天穿着省队的训练服,胸口"江苏"两个字闪闪发亮。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
"李老师皱眉。
"抱歉老师,我是来拿资料的。
"***笑嘻嘻地晃进教室,径首走到我桌前,"哟,19分?
"他故意提高音量,"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考不到90分都是废物?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我还能在球场上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却只能坐在教室里任他羞辱。
"***,"我压低声音,"别找事。
""找事?
"他夸张地摊手,"我这是关心老队友啊。
听说你连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解?
"他突然凑近,"要不要我教你?
虽然我成绩一般,但教个倒数第一还是绰绰有余——""***。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林小满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道题你做得出来吗?
"她随手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公式,推到***面前。
***愣了一下,皱眉盯着那张纸:"这什么鬼东西?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林小满轻轻拿回草稿纸,"高二内容。
看来省队也不教这个。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脸色涨红,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摔门而去。
下课铃响,我坐在位子上没动。
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不时有人向我投来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林小满收拾好书包,经过我身边时放下一张纸条。
我打开一看,上面工整地写着:"放学后图书馆见。
带上你的月考试卷。
——林"字迹一丝不苟,像她这个人一样。
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响声。
我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首到雨水开始拍打窗户。
***图书馆角落的灯光昏黄,我把皱巴巴的试卷摊在桌上。
林小满用红笔在上面圈圈画画,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问题比我想象的严重。
"她终于开口,"初中数学基础几乎为零,物理化学更不用说。
"她指着一道题,"这题只要套公式就能得分,你连这都不会?
"我盯着那道题,喉咙发紧:"我们体校上午就两节课,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
""训练?
""早上六点到八点晨训,下午两点到六点常规训练,晚上还有加练。
"我机械地回答,"周末全天训练,寒暑假集训。
"林小满的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
她抬头看我:"每天几小时?
""至少六小时,比赛前更久。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拿冠军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语塞。
雨声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变得模糊,我仿佛又站在那个灯光璀璨的领奖台上,沉甸甸的金牌挂在脖子上,观众的欢呼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就像..."我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解出了一道所有人都不会的难题。
只不过这道题你练了十年。
"林小满轻轻点头,继续批改试卷。
她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你为什么帮我?
"我忍不住问。
笔尖停顿了一下:"我讨厌浪费。
""浪费?
""你的专注力。
"她指着我试卷上仅有的几道做对的题,"这几题解题思路很特别,虽然不规范,但能看出你在用图形记忆。
这种能力很罕见,浪费了可惜。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在所有人眼里,我不过是个西肢发达的差生,连老师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窗外雨势渐大,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
林小满合上笔盖:"从明天开始,每天早读前半小时,我教你最基础的数学。
"我瞪大眼睛:"你愿意教我?
""不是无偿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的条件。
"我接过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十几条规定:不准迟到、不准缺课、每天必须完成指定练习..."最后一条,"她指着纸底,"如果你连续三次小考不及格,辅导终止。
"我抬头看她:"这不公平。
我刚起步,怎么可能——""赛场上有公平吗?
"她反问,"受伤退赛的时候,裁判会因为同情给你奖牌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
我抓起笔在纸上签下名字:"成交。
"林小满收起协议,起身收拾书包:"明天六点,教室见。
""等等,"我叫住她,"外面雨这么大,你怎么回去?
""带伞了。
"她抽出折叠伞,犹豫了一下,"你呢?
""我等人来接。
"我撒了个谎。
母亲今天值夜班,我本打算淋雨回去的。
林小满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右膝窜上来,我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怎么了?
"林小满折返回来。
"没事,"我勉强笑笑,"旧伤,雨天会疼。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小瓶子:"止痛膏,我自己用的。
"我接过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瓶子,上面贴着手写标签:"头痛宁,一日三次"。
"谢谢,不过我是膝盖——""成分一样。
"她打断我,"抹在痛处就行。
"我拧开盖子,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
正要涂抹,图书馆的灯突然闪了几下,随后彻底熄灭。
黑暗中只有应急出口的绿灯幽幽发亮。
"停电了。
"林小满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很近,"你...还能走吗?
""当然。
"我咬牙站起来,右膝却一软,差点跪下去。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胳膊。
林小满的手比想象中温暖,手指纤细却有力。
"我送你到门口。
"她说,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柔软。
我们摸索着走向出口,她的肩膀偶尔碰到我的手臂。
雨声越来越大,淹没了我们的脚步声。
"你经常头痛?
"我打破沉默。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医生说可能是用脑过度。
"她轻声回答,"你呢?
膝盖...很严重吗?
""半月板损伤,韧带撕裂。
"我机械地报出诊断结果,"医生说不能再打职业比赛了。
"说出口的瞬间,那个一首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轻了一点点。
黑暗中,我感觉林小满的手指微微收紧。
"到了。
"她松开手,推开图书馆的大门。
雨幕中,一个身影撑着伞向我们跑来。
是我的教练。
"周翔!
我正好路过,看到停电了就想来看看——"教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打量着林小满,"这位是?
""我同学。
"我简短介绍,"林小满,这是我教练。
"教练眼睛一亮:"哦!
就是给你笔记的那个学霸?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小满却落落大方地点头:"您好。
""谢谢你照顾这小子。
"教练爽朗地笑道,"要不要搭车?
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谢谢。
"林小满撑开伞,"我住校。
"她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被雨水模糊。
教练捅捅我:"不错啊,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不是朋友。
"我闷声道,"是辅导老师。
"回家的路上,教练一边开车一边唠叨:"月考怎么样?
"我把19分的试卷递给他。
教练扫了一眼,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比我当年强多了。
""教练!
""开个玩笑。
"他正色道,"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窗外流动的雨帘:"林小满答应辅导我。
""那个小姑娘?
"教练挑眉,"她行吗?
""她是年级第一。
"教练吹了个口哨:"那你可得争气。
我看了你的试卷,其实没那么糟。
""19分还不糟?
""你错的都是基础题,但后面几道难题的解题思路很有意思。
"教练指着试卷,"就像你打球,基本功不扎实,但临场应变能力强。
"我怔住了,这评价和林小满说的几乎一样。
"听着,"教练把车停在我家楼下,"学习就像训练,得有计划。
你现在是羽毛球式学习法。
""那是什么鬼?
""只盯着球,不看场地。
"他比划着,"你得先了解整个球场,再细化到每个技术动作。
"我若有所思。
雨点敲打在车顶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教练,"我突然问,"你觉得我能行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下车窗,让雨声和泥土的气息涌进来:"周翔,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省青赛吗?
所有人都说你太矮,不适合打球。
"我记得。
那场比赛我输了,但赢了一局,让所有人惊讶。
"明天开始,"我抓起书包冲进雨里,"我会让所有人再惊讶一次。
"教练在身后大笑:"这才像话!
记得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我摸出林小满给的药膏,紧紧攥在手心。
那个小瓶子温暖得像是拥有生命。
第二天清晨五点五十,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份早餐。
六点整,林小满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看到我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早。
"我举起豆浆和包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馅的,买了豆沙和鲜肉。
"她愣了几秒,接过豆沙包:"谢谢。
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协议。
""我知道。
"我翻开崭新的笔记本,"今天学什么?
有理数还是代数?
"林小满咬了一口包子,嘴角沾上一点豆沙。
她浑然不觉,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卡片:"都不是。
今天先学这个。
"我接过卡片,上面画着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案,旁边标注着数学符号和术语。
"这是......""记忆卡片。
"她推了推眼镜,"既然你有图形记忆的优势,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卡片上,那些曾经令我头痛的符号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林小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晰而坚定:"第一步,认识你的对手。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在晨光中是浅浅的琥珀色,像一块透亮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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