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抱着半空的纸箱，纸箱角落被雨水浸透，软塌塌地凹陷下去，像她此刻的脊梁。
纸箱里是她工位上的私人物品：一个咖啡色的马克杯，一盆叶片边缘枯黄的绿萝，还有几张压在透明垫板下的设计草稿——那些曾以为会变成高端商场橱窗的线条，现在不过是一沓廉价的废纸。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刚走出写字楼旋转门没几步，左脚鞋跟“咔”一声断在了水洼里。
身体猛地一歪，纸箱顿时脱手飞出，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
马克杯摔得粉碎，咖啡色的残骸混着雨水迅速炸开。
绿萝的塑料盆裂了，根须浸在积水里。
设计草稿也被泥水浸透，线条被晕染开，模糊成一团黑。
林薇楞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激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她低头看着那只高跟鞋歪在浑浊的水里，就像她此时的境遇。
身后，写字楼灯火通明，玻璃门开合着，只有匆忙进出的影子，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狼狈。
她慢慢蹲下去捞那张被水泡软了的图纸，纸上的墨迹早己化开，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顿住了就那么蹲着，任由雨水冲打，肩膀塌了下去。
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像一块湿透的海绵重重地压在胸口，吸光了所有的念想和力气。
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时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地板中央散落着几桶吃完泡面盒，油汤凝固在盒子周围，几根面条粘在地板缝隙里。
外卖塑料袋也堆积在墙角。
林薇蜷在沙发角落，身上那件宽大旧T恤不知穿了多少天，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
她机械地用叉子叉着泡面往嘴里送，眼睛空洞地盯着播放的电视屏幕，里面的人物正上演着悲欢离合，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毛玻璃，模糊地钻进耳朵，并未传达大脑。
喝着热泡面汤，身体却一阵发冷。
她拉过沙发边的薄毯，胡乱裹在身上，毯子边缘沾着几点之前滴落的酱料，己经发干发硬。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猛烈起来，摇晃着那扇没关严的老旧窗，发出哐啷哐啷声。
一阵更强的疾风猛地灌进，带着雨腥气，卷起地上几张轻飘飘的宣传单，打着旋儿飞舞。
其中一张色彩格外鲜艳的纸片，“啪”的一声，拍在了林薇的脸上，带着凉意和纸墨的味道，紧紧贴在了她的额头和鼻尖。
“啧！”
她不耐烦地抬手想把脸上的东西扯掉。
手指碰到纸张时传来厚实感。
她下意识地捏住，将它从脸上揭下来。
一张海报。
底色是沉静的靛蓝，如深邃的夜空。
海报中央，一个身着华美汉服的女子侧影，衣袂飘飘，裙裾上用繁复的线条勾勒出璀璨的星云纹样。
女子微微抬首，望向远方，姿态舒展而坚定。
最上方，一行行书大字，墨色酣畅淋漓，带着挣脱束缚的力道：“锦时华年”汉服设计工坊零基础启程，无需门槛！
下方是几行稍小的字，却像带着钩子，刺入林薇麻木的眼底：—— 唤醒沉睡的指尖艺术！
—— 培养独到审美，点亮灵感星河！
—— 系统提升绘画功底，从线条到色彩！
—— 三个月蜕变，下一个设计新星，就是你！
海报底部用一行小字标注着地址和联系电话。
地址在城南一个叫“云锦坊”的老街深处。
林薇捏着海报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靛蓝的底色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那女子裙裾上的星云纹路，仿佛真的在眼前流转。
零基础？
指尖艺术？
她低头，看着自己长期敲键盘的手指此刻却沾着泡面油渍，指关节因为紧握海报而微微发白。
一股微弱的火苗，在胸腔深处试探性地往上顶了一下。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甩甩头，想把那点异样连同海报一起扔掉。
可手却不听使唤，捏着那张纸，指腹在“零基础启程”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着。
粗糙的纸面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