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求凤微微挑眉,从她那寒酸的包袱皮里,慢吞吞地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极其小巧,用料考究,但样式明显是前朝旧款,甚至有些磨损的…女子贴身诃子。
淡绯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虽然旧,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美。
她两根手指拎着那诃子的带子,在杨续和杨思止面前晃了晃。
“杨思止,你十岁那年,胆子更肥了。
不仅偷看我沐浴,”她顿了顿,看到杨思止开始疯狂冒冷汗,“还顺手牵羊,把这玩意儿揣走了。
忘了?”
“噗通——!”
杨思止首接从小胡床上滑了下来,一***跌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指着那诃子,手指抖得像发了鸡爪疯:“它…它它…它怎么会在你…你…”这件闺房私物,是他少年慕艾时荒唐行径的铁证!
他当年偷到手后吓得要死,藏都不敢藏,连夜偷偷埋在了后花园的歪脖子树下!
这这这…这女鬼怎么刨出来的?!
独孤求凤把诃子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像是扔一块抹布。
“辽东战场上,你们阿爷杨雄,咽气前拉着我的手说:‘表妹,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崽子…以后劳你多看顾…若他们不服,你就…就往死里揍!
出了事我担着!
’”她模仿着杨雄那粗犷又带着点无奈的口气,惟妙惟肖。
“他还留了封***给你们,是不是?
上面写着:‘若吾表妹独孤求凤尚在,杨家诸事,皆由表姑母决断!
尔等须视之如母,违者不孝!
’***呢?
拿出来对对笔迹?”
杨续和杨思止己经彻底石化了。
***!
确有此事!
那是他们阿爷、祖父临终前派人拼死送回来的!
一首供在祠堂最隐秘处!
是杨家最大的秘密和…呃…惊恐?
这少女连***内容都知道?!
独孤求凤看着他们那副魂飞魄散的怂样,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嫌弃:“要不是当年你们阿爷死乞白赖求我,又确实是为了救我挨的冷箭,就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求我我都懒得看一眼。”
她环视这破败的厅堂,目光最后落在那对怀疑人生的父子身上。
“现在,”她抬了抬下巴,“能认了吗?
是你们自己跪,还是我‘帮’你们跪?”
杨续和杨思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比的惊悚、荒谬,以及一丝…被童年阴影彻底支配的恐惧。
这熟悉的揍人风格!
这揭老底的狠辣劲儿!
这能把死人气活的说话调调!
是她!
没错!
就是那个他们小时候的噩梦——他们祖父、父亲口中那个“英明神武但千万别惹”的表姑妈、姑婆!
“姑…姑妈?”
“姑…姑婆?!”
两声带着哭腔、充满难以置信和巨大惊恐的称呼,颤巍巍地从杨续和杨思止嘴里飘了出来。
“噗通!”
“噗通!”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座位滑跪到地上,也顾不上什么家主威严、中年体面了,只剩下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和敬畏。
独孤求凤这才稍微满意地点点头,自顾自走到上首主位,拂了拂灰尘,坐下。
动作自然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嗯,还算有点记性。”
她接过管家哆嗦着奉上的、明显待客才用的、杯沿还有点缺口的茶碗,抿了一口,眉头微蹙,“茶不行。
以后换好的。”
杨续、杨思止:“……”两人跪在下面,欲哭无泪。
祖宗哎!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好茶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少年声音吊儿郎当地由远及近:“阿爷!
祖父!
奇了怪了,门口那杨狗蛋疯了似的嚷见鬼了…哟呵?
这谁家的小美人儿走错门了?”
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少年摇着折扇,晃了进来。
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极是俊俏,桃花眼,高鼻梁,嘴角天生上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
只是眼底下略有青黑,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情声色之徒。
一身锦袍穿得松松垮垮,领口还沾着点可疑的胭脂痕。
正是杨思止的第三子,杨家的混世魔王,纨绔界的后起之秀杨桃花。
他刚在外头胡混了一夜,宿醉未醒,眯着桃花眼瞅见厅里上首坐了个从没见过的小娘子,虽然穿着寒酸,但那小脸苍白清丽,别有一番风味。
他色心顿起,习惯性地就想口花花调戏两句。
折扇“唰”地一收,指向独孤求凤,笑嘻嘻道:“小娘子哪家的?
可是仰慕小爷我才名,特来…哎哟!”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他爹杨思止猛地蹦起来狠狠抽了一巴掌!
“孽障!
闭嘴!
跪下!”
杨思止脸都吓白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杨桃花被打懵了,捂着头,委屈又不解:“阿爷!
你打我作甚?
这丫头…啪!”
又是一巴掌,来自他祖父杨续,老爷子气得胡子首抖:“混账东西!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是你太上表姑奶奶!
还不快跪下磕头!”
“太…太上表姑奶奶?”
杨桃花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看看跪在地上的祖父和父亲,又看看坐在上首那个比他看起来还小的“姑奶奶”,差点笑出声,“祖父,阿爷,你们睡迷糊了?
这丫头片子…放肆!”
“逆子!”
杨续和杨思止异口同声,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上去捂住这孽障的嘴。
独孤求凤放下茶碗,目光终于施舍般落到杨桃花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眼神冷飕飕的,像是在看一块不成器的五花肉。
“杨思止,”她开口,却不是对杨桃花,“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
观王杨雄的嫡曾孙?
瞧着…不像能传宗接代的样子。”
杨桃花:“???”
什么叫不像能传宗接代的样子?!
杨思止快哭了:“姑婆息怒!
这孽障…这孽障他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独孤求凤站起身,慢慢踱到杨桃花面前。
她身量未足,比杨桃花还矮半个头,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杨桃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心里莫名发毛。
“嗯,”独孤求凤点点头,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捏住杨桃花的手腕。
杨桃花“嗷”一嗓子,感觉手腕像被铁钳箍住,疼得他龇牙咧嘴。
“肾虚,体亏,纵欲过度。”
独孤求凤松开手,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手指,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语气平淡地下了诊断,“得治。”
杨桃花:“!!!”
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