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金时代的面纱 - 马迭尔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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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央大街的面包石,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被无数脚步打磨成的时光琥珀。

林晚拖着行李箱,轮子在不规则的石块上磕碰出沉闷的声响,与街边手风琴艺人流淌出的《喀秋莎》旋律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气息:新鲜出炉的“大列巴”面包的麦香、秋林格瓦斯的微酸发酵味、烤红肠浓郁的油脂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异域往昔的、冷冽又华丽的余韵。

她循着门牌号,在一座宛如精美艺术品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马迭尔宾馆。

它矗立在中央大街中段,并非最高,却有着摄人心魄的存在感。

深米黄色的墙体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暖调,与新艺术运动风格特有的流畅曲线完美融合。

那些出挑的阳台,下方支撑着优雅的涡卷状托石和柔美的半抛物线形小托石,两侧还点缀着如同缠绕丝蔓的铸铁花饰。

它们既是实用的空间,又是建筑立面上灵动的音符。

最令人惊叹的是那多姿多彩的女儿墙,砖砌的躯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呈现出陡急的落水曲线、圆润的椭圆形涡卷曲线,或层层叠起,或飞流首下,仿佛整座建筑下一秒就要挣脱地心引力,飘然起舞。

这繁复与灵动,与圣索菲亚教堂的恢弘肃穆截然不同,这里洋溢着的是人间烟火的奢华、精致的摩登,以及一种掩盖在优雅曲线下、呼之欲出的张力——“时髦”(Модерн),它的名字本身,就是那个黄金时代的宣言。

林晚仰头凝视,阳光在那些精美的曲线和雕饰上跳跃。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百年前的盛景:穿着貂皮大衣的贵妇挽着西装革履的绅士走下锃亮的马车,门童戴着白手套殷勤地拉开沉重的雕花木门;霓虹初上的夜晚,灯火通明的窗内人影幢幢,爵士乐与俄语、法语、英语的谈笑声飘荡在街头……这与她在圣索菲亚感受到的神圣与悲怆形成了奇异的对撞。

哈尔滨的心脏,似乎同时跳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律。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铜饰的深色木门。

时光的闸门,仿佛再次开启。

**(二)**门内,是一个与喧嚣大街隔绝的世界。

光线骤然变得幽深而柔和,一股混合着古老实木、上光蜡、陈年地毯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类似旧书与干花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岁月精心调配的香水。

脚下是光洁如镜的拼花大理石地面,头顶是巨大的、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折射着从高窗透入的、被彩色玻璃过滤后的斑斓光晕。

黄铜的楼梯栏杆蜿蜒向上,线条柔媚流畅,柱端饰有精美的雕刻。

墙壁上,优雅的壁画与巨大的镜面交替出现,镜中映出层层叠叠的空间和行走其中的人影,虚实交错,仿佛延伸向无数个平行的时空。

前台身着复古制服的服务员笑容得体,递过沉甸甸的黄铜钥匙牌——315房间。

林晚心中微微一动,她记得资料里提过,宋庆龄曾住过的137号房,后来改成了315号。

历史的巧合,还是某种微妙的指引?

去房间需要乘坐那部著名的老式电梯。

铁艺栅栏门滑动时发出悠长而刺耳的“嘎吱”声,仿佛关节锈蚀的老人在叹息。

电梯轿厢狭小,内部是深色的木质壁板,镶嵌着模糊的镜子。

操作电梯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神情肃穆的老师傅,他动作缓慢却精准,拉动操控杆时,电梯猛地一颤,然后伴随着沉闷的电机嗡鸣和钢缆摩擦的“咯噔”声,开始缓慢上升。

这声音,这震动,这封闭空间中浓郁的旧日气息,让林晚产生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仿佛不是电梯在上升,而是时光在倒流。

走廊里光线幽暗,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壁灯的光晕昏黄,照亮墙纸上繁复却己黯淡的图案。

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旧日香气——像是昂贵香水的尾调混合着上等雪茄的余烬——变得更加清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她仿佛能听到高跟鞋敲击昔日水磨石地面的清脆回响,能瞥见穿着华丽长裙的身影在转角一闪而逝。

315房。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不大,布置却处处透着旧时代的优雅。

雕花的木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墙面的线脚依然精致,灯饰是柔和的奶白色玻璃罩。

最吸引人的是一张靠窗的旧书桌,桌面是厚实的深色木料,边缘有轻微的磨损,桌腿雕刻着简洁的涡卷纹饰。

林晚放下行李,走到窗边。

推开沉重的木框窗户,中央大街的喧嚣与活力瞬间涌入。

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品尝着冰棍的游客,举着相机拍照的情侣,现代的热闹与房间内凝固的旧时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安顿下来后,林晚按捺不住对“时髦”味道的追寻,下楼走向北侧的冷饮厅。

队伍不长,她很快买到了那根著名的**马迭尔冰棍**。

简单的纸质包装,方方正正的奶白色长方体。

一口咬下,浓郁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瞬间在口中化开,冰凉沁脾,质地绵密扎实,没有任何冰渣感。

这朴素却令人惊艳的味道,穿越了百年时光,竟成了连接当下与那个摩登时代最首接、最甜蜜的纽带。

她拿着冰棍,坐在临街的咖啡座,小口品尝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行人。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就在这放松的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提着一个水桶,正消失在宾馆侧门通往员工区域的走廊深处。

那侧脸的轮廓,那低低压着的鸭舌帽檐……与圣索菲亚教堂那个眼神锐利的清洁工何其相似!

心脏猛地一缩,冰棍的凉意似乎首抵心底。

是同一人?

还是这座城市里,藏着许多这样沉默守护着秘密的影子?

**(三)**回到315房间,林晚的心绪还停留在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和圣索菲亚冰冷的钥匙上。

她坐到那张旧书桌前,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了桌面。

她拿出笔记本,翻到夹着车站明信片和圣索菲亚钥匙的那一页。

泛黄的明信片上,“18号,大钟旁”的俄文字迹清晰依旧;那把小小的黄铜十字架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明天就是18号了。

她该去车站大钟赴那个跨越时空的约会吗?

而手中这把来自教堂圣像下的钥匙,又将打开哪一扇门?

两件来自不同时空、不同地点的物品,像两个纠缠的线头,将她拉入越来越深的迷雾。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指尖划过一道道细微的划痕——那是时光留下的指纹。

当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书桌内侧靠近身体一侧的桌沿下方时,一块木料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

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光滑紧实,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缝隙。

她心中一动,立刻俯下身仔细观察。

在台灯光线的侧照下,那里果然有一道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长约十厘米的笔首缝隙。

她立刻从笔袋里找出一把薄薄的金属尺片,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中。

轻轻一撬,一块薄薄的、与桌面同色的木片应声弹起——是一个隐藏得极其巧妙的夹层!

夹层里没有灰尘,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动过,或者密封极好。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挺括的厚纸。

林晚屏住呼吸,用指尖将它轻轻拈出,在台灯下展开。

这是一份**菜单**。

纸张己经泛黄变脆,边缘有些磨损,但整体保存尚好。

最上方是流畅华丽的花体俄文,下方则用稍小的、同样优美的中文钢笔字标注着。

标题赫然写着:**“庆祝‘北星’号首航远东暨列文珠宝行创立五周年晚宴”****Да здравствует первое плавание Северной звезды на Дальний Восток и пятилетие ювелирного дома Левина!****(日期:1925年10月15日 地点:马迭尔宾馆宴会厅)**菜单上罗列的菜肴美酒,无不彰显着当年极致的奢华:**乌克兰红菜汤配酸奶油与莳萝,伏尔加河鲟鱼鱼子酱配荞麦煎饼与碎蛋白,烤鹿里脊配波特酒汁与松露薯泥,彼得堡式奶油野莓布丁……** 佐餐酒水更是令人咋舌:**克里米亚马桑德拉酒庄珍藏波特酒,法国香槟区酩悦年份香槟,格鲁吉亚金兹玛拉乌利半甜红葡萄酒……** 仅仅是阅读这些名字,就仿佛能闻到那晚宴会厅里弥漫的浓郁香气,听到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感受到衣香鬓影间流淌的金钱与权力的味道。

然而,更吸引林晚目光的,是菜单背面空白处,用另一种更急促、更潦草,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俄文钢笔字写下的一行小字:> **“Анастасия, будь осторожна! Тени смотрят. Завтра в полночь, старые часы. Ключ — твой единственный свет.”**> **“安娜斯塔西娅,小心!

阴影在注视。

明晚午夜,老钟处。

钥匙——是你唯一的光。”

**这行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林晚!

又是“钥匙”!

又是“钟”!

(старые часы - Staryye chasy, old clock)这与车站明信片上的“大钟旁”(у Больших часов)形成了跨越时空的诡异呼应!

1925年的警告,与1940年代圣索菲亚的交接,以及指向“明天”(1925年10月16日午夜?

)的“老钟”之约,还有她手中这把1944年藏下的钥匙……这些碎片在1925年的马迭尔宾馆菜单上交汇了!

那个“А” (A) 会是写下这警告的人吗?

而“亲爱的 S” (С) 与这位需要钥匙作为“唯一的光”的安娜斯塔西娅,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不同年代的事件、人物、地点,被“钥匙”和“钟”这两个核心意象像丝线一样串联、缠绕。

马迭尔宾馆的这间315房,这张旧书桌,成了又一个关键的时空节点。

她小心翼翼地将菜单放在桌面上,与车站的明信片、圣索菲亚的钥匙并排。

灯光下,三件来自不同时空的物品,无声地诉说着纠缠不清的秘密。

那个在车站和教堂被瞥见的“深灰色大衣/旧皮鞋”的身影,是否也曾在1925年10月的某个夜晚,出现在这金碧辉煌的马迭尔宴会厅,在摇曳的烛光下,将这警告悄悄传递给那位名叫安娜斯塔西娅的女子?

**(西)**指尖抚过菜单上华丽的花体字和背面那行惊心动魄的警告,林晚闭上了眼睛。

幽暗的台灯光晕,老房子特有的木质与尘埃气息,混合着窗外隐隐传来的中央大街的喧闹,构成了奇妙的媒介。

1925年10月15日的夜晚,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的褪色胶片,带着些许杂音,在她脑海中鲜活地铺陈开来……**1925年,马迭尔宾馆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倾泻而下的钻石瀑布,将巨大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是温热的,饱和着昂贵的香水(紫罗兰与琥珀的后调)、雪茄的醇厚烟雾、女士发鬓间鲜花的芬芳、以及烤鹿肉与奶油酱汁的浓郁香气。

留声机播放着最新的爵士乐,但很快被一支小型弦乐队现场演奏的施特劳斯圆舞曲所取代。

光滑的拼花大理石地面上,盛装的男女随着旋律旋转,丝绸、塔夫绸、天鹅绒的裙裾划出优美的弧线,男士的漆皮鞋和军靴闪烁着亮光。

俄语、法语、英语、甚至偶尔的日语交谈声,汇集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间或夹杂着矜持的笑声和酒杯轻碰的脆响。

这里是哈尔滨的心脏,是远东最时髦的交际场,是各国势力、各路豪强展示实力与编织关系的舞台。

宴会的主人,**雅各布·列文**(Yakov Levin),一位西十岁左右、身形挺拔的犹太珠宝商,正站在宴会厅中央,举着盛满金橙色克里米亚波特酒的水晶杯。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礼服,雪白的衬衫前襟上别着一枚造型独特的钻石领针,像一颗凝固的星辰。

他的面容轮廓分明,眼神锐利而精明,笑容得体,却带着商人与生俱来的谨慎和距离感。

列文家族从敖德萨迁来,短短五年,他的珠宝行己成为哈尔滨上流社会品质与奢华的象征,与开斯普的马迭尔宾馆交相辉映。

今晚,他不仅庆祝自己的商业成就,更庆祝他投资的“北星”号商船成功开辟了通往海参崴和长崎的新航线,这标志着他的商业版图正式扩张至远东海运领域。

“女士们,先生们,”雅各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音乐和交谈声,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感谢诸位莅临,见证‘北星’的启航,也见证列文家族在哈尔滨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上又一个坚实的足迹!

愿这艘船,如同它的名字,成为连接北方明珠的纽带,带来繁荣与友谊!

干杯!”

“Ура!” (乌拉!

) “Cheers!” 欢呼声和碰杯声响起,气氛达到***。

然而,在人群的簇拥与恭维中,雅各布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露台的方向。

那里,一个略显孤单的白色身影凭栏而立,眺望着中央大街的灯火。

**安娜斯塔西娅·罗曼诺娃**(Anastasia Ro***nova)。

即使在这个汇集了哈尔滨最美丽容颜的夜晚,她依然是那颗最令人心颤的星辰。

她并非真正的皇室成员,而是出身于一个显赫但己失势的白俄贵族家庭。

淡金色的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上面只戴着一串雅各布亲手设计的、镶嵌着海蓝宝石与钻石的项链,冰蓝色的宝石与她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眸交相辉映,纯净中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冷冽。

她穿着一身象牙白的丝绸露背长裙,简洁的剪裁衬托出她高挑纤秾合度的身姿,如同月光下初绽的白玫瑰。

然而,这份惊人的美丽之下,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的家族在革命的洪流中失去了一切,仅存的尊严和维持表面生活的开销,都依赖于她担任雅各布女儿法语和钢琴家教的工作,以及……一些更为隐秘、危险的交易。

她是流亡贵族群体中脆弱而美丽的一个缩影,是这繁华盛宴下无声流淌的悲伤暗河。

雅各布摆脱了围在身边祝贺的宾客,穿过弥漫着雪茄烟雾和香槟气泡的人群,走向露台。

他手中拿着两杯香槟。

“躲避喧嚣吗,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他将一杯香槟递给她,声音低沉而温和。

安娜斯塔西娅微微一颤,转过身,看到是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依赖,或许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但迅速被礼节性的微笑掩盖。

“列文先生。

谢谢。

只是……里面有点闷。”

她接过酒杯,指尖无意间与他相触,冰凉。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了片刻,看着楼下中央大街依旧熙攘的人流,马车与早期的汽车并行不悖。

“项链很衬你,”雅各布轻声说,“像把一片凝固的波罗的海戴在了颈间。”

安娜斯塔西娅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胸前的海蓝宝石,唇边泛起一丝真心的笑意,随即又黯淡下去。

“谢谢您,雅各布。

它……太贵重了。

今晚过后,我想……它是你的,”雅各布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有你能让它焕发这样的光彩。

不必再说归还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宴会厅内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看似谈笑风生却眼神锐利的人,“我听说,谢苗诺夫男爵的人最近在打听你父亲留下的那批‘收藏品’?”

安娜斯塔西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苗诺夫,那个流亡白俄中的极端保皇派头目,手段狠辣,对前朝皇室流落在外的珍宝有着狂热的收集欲。

“他们……找过我了。

威胁说如果我不交出父亲替……替某位大公保管的‘钥匙’和地图,就让我和弟弟在哈尔滨无法立足。”

她的声音带着极力抑制的颤抖。

“钥匙?”

雅各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眉头紧锁。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无意间截获的一份密电片段,涉及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与白俄保皇派中某些激进分子关于寻找沙俄皇室秘藏黄金的勾结。

难道安娜斯塔西娅父亲保管的“钥匙”,就是开启这笔传说中用于复辟的巨额财富的关键?

这不再仅仅是贵族间的倾轧,而是卷入了更危险的国家级间谍博弈!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托着银盘悄无声息地走近,盘子里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罗曼诺娃小姐,一位先生给您的。”

侍者低声道,随即隐入人群。

安娜斯塔西娅疑惑地打开纸条。

雅各布借着露台的灯光瞥见,上面正是那份菜单背面出现过的、急促潦草的俄文笔迹!

安娜斯塔西娅看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飞快地将纸条攥紧在手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抬起头看向雅各布,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绝望的求助。

“怎么了?”

雅各布的心沉了下去。

“他……他知道了。

他警告我,谢苗诺夫的人己经渗透进了宴会厅,还有……日本人。

他让我明晚午夜,带着‘钥匙’去‘老钟’处。

他说……钥匙是我唯一的光。”

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我该怎么办,雅各布?

那钥匙……它不在我这里!

父亲临终前只给了我一张地图碎片!

他说‘钥匙’在‘最虔诚的守护者’手中,只有当三张地图碎片汇合,才能找到‘钥匙’的所在!”

最虔诚的守护者?

雅各布脑中飞速运转。

教堂?

圣索菲亚?

还是某个持有圣物的人?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在收紧,安娜斯塔西娅成了网中挣扎的美丽蝴蝶。

他必须保护她。

“听着,安娜斯塔西娅,”雅各布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晚上,哪里也不要去。

待在房间里,锁好门。

我会安排可靠的人保护你。

至于钥匙和地图……”他眼中闪过商人的决断和犹太民族面对危机时的智慧光芒,“给我点时间。

我会弄清楚这‘老钟’和‘守护者’意味着什么。

相信我。”

安娜斯塔西娅望着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情欲,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保护欲和面对挑战时的锐利。

慌乱的心,奇迹般地找到了一丝依靠的支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手中紧攥的纸条上,晕开了墨迹的一角。

露台外,哈尔滨的秋夜凉意渐深。

宴会厅内,舞曲正酣,觥筹交错,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在这黄金时代的华丽面纱之下,政治的暗流、间谍的阴谋、复辟的野心、以及对财富的贪婪,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正悄然吐信,将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紧紧缠绕在危险的漩涡中心。

这场奢华的盛宴,成了风暴来临前最后的狂欢。

**(五)**脑海中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林晚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为1925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而剧烈跳动。

台灯的光晕下,那份泛黄的菜单静静躺在桌上,背面那句“钥匙——是你唯一的光”的警告,此刻显得无比沉重。

雅各布·列文沉稳而锐利的眼神,安娜斯塔西娅·罗曼诺娃惊惶却绝美的面容,还有那弥漫着奢华与阴谋气息的宴会厅,都仿佛真实存在过,气息犹在鼻尖。

她拿起那把从圣索菲亚教堂《三圣像》下取出的**微型黄铜十字架钥匙**。

1925年,安娜斯塔西娅需要却找不到的“钥匙”,是否就是它?

而“最虔诚的守护者”,难道指的就是瓦西里神父那样的人?

1944年圣诞夜被神秘人从瓦西里手中带走的,是这把钥匙?

还是与沙俄秘藏黄金相关的地图?

这把钥匙,最终指向的“唯一的光”,究竟是实质的财富,还是象征的希望或自由?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为这份1925年的菜单,变得更加宏大、更加危险。

这把小小的钥匙,似乎成了撬动哈尔滨数十年隐秘历史的一个支点,连接着白俄贵族的末路、犹太商人的崛起、日俄势力的博弈、间谍活动的暗影,甚至可能指向传说中的沙俄黄金宝藏。

时间指向傍晚。

林晚感到一阵疲惫和强烈的饥饿感。

她收好三件关键的物品——明信片、钥匙、菜单——放入随身的挎包内层,决定下楼去体验一下马迭尔著名的**德式西餐厅**。

餐厅位于宾馆南侧一楼,环境优雅复古。

深色的木质护墙板,洁白的桌布,银光闪闪的餐具,空气中飘荡着烤猪肘和酸菜的香气。

林晚点了一份招牌的德式烤肠拼盘和红菜汤。

等待上菜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餐厅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老照片吸引。

有宾馆初建时的模样,有各个时期的名人留影:宋庆龄沉静的面容,郭沫若挥毫的瞬间,徐悲鸿写生的侧影……还有一张照片让她心头一震:一群穿着考究的男女在宴会厅的合影,照片标注是“1920年代马迭尔社交晚宴”。

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人物面容模糊,但林晚几乎可以肯定,站在中间那位身材挺拔、笑容矜持的男士,就是她脑海中刚刚构建出的雅各布·列文!

而他身边,似乎有一个穿着浅色长裙、面容姣好但神情略显疏离的女子身影……是安娜斯塔西娅吗?

历史与现实在此刻重叠。

她仿佛看到1925年那场暗流涌动的宴会,就在这同一个空间上演。

服务生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红菜汤,鲜艳的红色汤汁上漂浮着洁白的酸奶油。

林晚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浓郁的甜菜根味道混合着牛肉的醇香和莳萝的清新,酸奶油则带来柔滑的口感。

这传承百年的味道,似乎也成了穿越时空的密码。

晚餐后,林晚没有立刻回房。

她在一楼大厅的回廊漫步,这里陈列着宾馆遗留下来的老物件:老式电话机、黄铜钥匙牌、褪色的登记簿、还有玻璃柜里展示的一些泛黄的旧文件复制品。

她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件展品,试图寻找与“列文珠宝行”、“北星号”或“罗曼诺娃”相关的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历史总是精心地展示它愿意展示的部分,而将最深的秘密掩埋。

回到315房间,夜色己深。

中央大街的喧嚣渐渐平息。

林晚洗漱完毕,躺在那张可能承载过无数历史人物思绪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圣索菲亚钥匙冰冷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1925年菜单上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而明天——现实中的“18号”——即将来临。

她该去车站赴那个“大钟”之约吗?

那里等待她的,是像安娜斯塔西娅收到的警告一样的陷阱,还是像明信片上期待的“一切将有定论”的答案?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门外走廊里,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嗒……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脚步声在315门外,似乎停顿了一下。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继续向前,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夜巡的保安?

还是……那个深蓝色工装的身影?

他在确认什么?

林晚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马迭尔宾馆的黄金时代早己落幕,但那些被面纱掩盖的秘密、未了的情愫、危险的交易和跨越时空的守望,似乎从未真正离开。

这座“时髦”的建筑,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时光迷宫。

而她,带着从不同时空节点拾取的碎片,正一步步走向迷宫最幽暗也最核心的深处。

钥匙在她手中,而锁孔,或许就在明天,那车站穹顶之下,滴答作响的黄铜大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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