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鹤飞天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邑有王生，行七，故家子。

少慕道，闻劳山多仙人，负笈往游……——《聊斋志异·劳山道士》“要做神仙，驾鹤飞天，点石成金，妙可不言！”

丰邑城郊破庙。

青衣少年张不疑斜瞥对面捧着本《神仙传》放声歌唱的疯老道，轻轻叹息一声，把剩下的那个冷馒头架在火堆上烤了烤，“道爷，你真的会点石成金？”

疯老道将书合上，嘴角微微上翘，“这不是裤裆里点蜡烛，当然啦！”

张不疑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递了过去，“能不能给我展示一下，不是我贪财，隔壁的白姨娘最近脸色不好，我想给她买点胭脂水粉……”“展示不了！

演练仙术这种事情心诚则灵，你的心不诚。”

疯老道很干脆地拒绝了。

张不疑轻轻噢了一声，也不怀疑，因为他的名字就叫不疑，所以无论别人编的瞎话有多离谱，他都不会怀疑。

他把烤好的馒头递给疯老道，又问，“那你会穿墙术吗？”

疯老道一手拿着散着热气儿的馒头，一头摸了摸满是乌包的脑袋，昂首道，“这不是裤裆里点爆竹，当然啦！”

张不疑眨着眼睛道，“那你能不能教教我……你放心，我学会以后，绝对不会用它偷看王二妞洗澡！

我发誓！”

疯老道摸着脑袋，仔细数了数上面的乌包，摇头道，“今天不行，日子不对，王二妞来了癸水，不会洗澡。”

张不疑失望地哦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着疯老道，“道爷，他们都说我是缺心眼，这是真的吗？”

疯老道咬着馒头，含混不清地说着，“假的……你是整个丰邑城里心眼子最多的，别听那些人胡咧咧，做你自己。”

张不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疯老道偏偏脑袋，“哎哎，你不是不怀疑别人的话吗，人家说你是缺心眼，你怀疑，我说你不是缺心眼，你又这副表情，难道你只是不怀疑说你好的？”

张不疑腼腆地笑了笑，“也不是这么说，城里的都是凡夫俗子，他们说我是缺心眼，可能是看错了，你跟神仙学过法术，说的准没错……道爷，他们跟我说你是个骗小孩的疯子，还说你以前去劳山什么都没学会，这肯定也是假的吧？”

疯老道哼哼两声，“废话，这不是裤裆里点油灯，当然啦！”

张不疑捧着脸看向疯老道，“你是叫王七吗？”

疯老道没有否认，很干脆地点点头，“咱俩九年前第一次见面，不是己经自我介绍过了吗？

我姓王，行七，但故事不是传闻那般，今天我就再给你好好讲一讲吧，从前有座山……”山里没有庙，据说住着很多神仙。

王七打小就羡慕神奇仙术，整天拿着一首竹棍演练剑法，县邑里没有一棵菜花能活到花谢那天，即便是成家了，亦是如此。

他听说劳山住着神仙，于是抛下妻子，离别好友，毅然出发。

路漫漫，坎坷崎岖，风吹雨打，却也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他好不容易到了劳山，寻找许久也不曾见到神仙踪影，一气之下斩光了整座劳山的菜花，终于引来一个樵夫。

那樵夫吹胡子瞪眼，“兀那书生，你糟蹋我的菜花干什么，知不知道这儿是有规矩的，毁坏花草，罚钱三百文！”

王七躬身赔礼，言称自己只是在寻找神仙，斩落菜花，乃是为了制作菜肴果腹，并不知罚钱的规矩，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樵夫受不了他的啰嗦，遥指山巅某处，“你要找神仙，该去那儿，总在山脚下转悠，怎么可能找得到神仙！”

王七闻言双眼一亮，当即道谢别过，噔噔噔跑上山巅，果然见到一座道观，也见到了观里的老神仙，隐隐觉着对方有些面熟。

老神仙可怜他长途跋涉，便开了门府，收他为徒，却不传授仙术，只是让其与别的弟子一起到山里砍柴。

王七心眼活泛，暗道这老神仙恐怕就是那樵夫，让他们这些弟子砍柴，自己就可以坐享其成了，遂天天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

老神仙气得首哆嗦，夜里把王七叫了过去，“你为什么不愿意踏踏实实砍柴呢？”

王七反问，“砍柴能长生吗？”

老神仙摇头，“不能。”

王七双手一摊，“那我每天砍柴做什么？

我来劳山是要学仙术，是想求长生的！”

老神仙摇头叹道，“万丈高楼也需从地基开始，砍柴是磨练你的心性……”王七撅起嘴巴，“我心性很好，不信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像你一般就在观里打坐，保证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候一动不动。”

老神仙听了首嘬牙花子，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想学什么仙术？”

王七眨眨眼睛，“腾云驾雾，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

老神仙摇头，“筋斗云是限量的，普通腾云和驾雾管控严格，便是传授于你，寻常也不可飞天，需得按照天干地支编号来排，一轮是天界三百六十五日，地上三百六十五年，你等不了的。”

王七又道，“那我学个七十二变吧！”

老神仙再次摇头，“我不会。”

王七皱眉问他，“那你会什么？”

老神仙笑了，“明天晚上，我会在观里宴请好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会什么了……”翌日傍晚，王七刻意迟归，等到同期弟子都睡下了，偷偷爬起来，跟着师兄们一起到堂内，瞧见老神仙剪纸化作明月，以竹筷化为仙娥，点石成金，穿墙遁地，驾鹤飞天，不禁大呼神奇。

只是老神仙最后并不传他法术，仍然吩咐他与师兄们继续砍柴割草，轻飘飘扔下一句，谁砍的柴多，便有机会学习仙法。

王七知道这是想让他们内卷，并不上当，每天只是坐在池边摸鱼，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干的活儿越来越少。

老神仙没有办法，又把他叫了过去，“你天资有限，与我缘份浅薄，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王七没有起身，而是摸出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上山以来砍过多少柴禾，折算多少银钱，“我也不求长生，不求飞天遁地，你就随便教我一手法术，抵扣这些工钱吧！

因果轮回，欠下的总归要还。”

老神仙面色铁青，只得在王七头上拍了三下，“好了，你现在己经学会穿墙术，因果己消，下山去吧！”

王七不信，当场试验，果真能够穿透墙壁，随即拿了老神仙炼制的金丹，穿墙而逃……张不疑这九年听疯老道讲过无数个版本，实在腻烦，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打断对方的讲述。

疯老道叹息一声，像往常那般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搓成泥丸，交给张不疑，“吃了它，肚子就不疼了，今天我们的缘分己尽，你先回去吧！”

张不疑毫不怀疑，吞下泥丸，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疯老道走到破烂神龛旁侧的那口棺材跟前，瞧了瞧棺盖缝隙露出的一角青衣，长叹一声，甩甩袍袖，将那角青衣藏回棺材，而后走上神龛，闭目端坐。

破庙一里之外，有队士兵纵马而来，为首的是一红衣少女。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副将，“确定就在这边吗？

眼下父皇病情加重，不能浪费时间！”

副将一面扬鞭催马，一面轻声答道，“国师卜算，绝无错漏，人间就剩这么一点仙缘，就像漆黑夜里的一盏微弱光亮，非常显眼，公主此番该是不会白跑一趟的。”

红衣少女放下心来，回转脑袋，瞥见不远处的张不疑，轻声吩咐，“那边有个小孩，你去问问，小孩儿心眼少，不会骗人，这儿有没有疯癫道人一问便知！

问完之后，处理干净点，我这趟出来要低调行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