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织，敲打着临安城青黑色的屋瓦，汇聚成涓流，沿着翘起的飞檐淅沥而下，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寒气裹挟着湿土与某种若有若无的、来自城市角落的腐朽气息，弥漫在狭窄的巷道里。
城西，义庄。
两盏白纸灯笼在檐下摇晃，昏黄的光晕在风雨中挣扎，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泥泞。
光影摇曳间，映出牌匾上“寂归”两个古字，漆色剥落，更添几分凄清。
厅内，烛火如豆。
空气里沉淀着浓烈的草药与劣质蜡油混合的气味，试图掩盖那更深层、更顽固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一具具薄棺，或几卷草席，静默地陈列在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兽，等待着最终的归处。
少年楚夜正俯身于一具新送来的尸身前。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仵作服，袖口挽起，露出清瘦而结实的小臂。
面容算得上清俊，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过于专注的凝定，仿佛外界风雨、乃至眼前这具冰冷的皮囊，都只是他需要观察、解析的客体。
动作熟练，甚至堪称优雅。
浸湿的软布，小心地擦拭去尸体面颊脖颈间的泥污与血渍。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指尖掠过僵冷的皮肤，检查着细微的创口、瘀痕，乃至指甲缝隙里的残留。
一柄细长的银探针，在他手中轻盈转动，时而探入伤口浅处，观察着深度与走向。
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那双眸子黑得深沉，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也倒映着死亡冰冷的轮廓。
“颈骨无错位，胸腹无显见锐器伤…西肢未见挣扎所致的抵抗伤…”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如同在诵读一段枯燥的案牍文书，“面唇青紫，指甲暗绀，初步看，似是溺毙。
然…”他微微蹙眉，指尖再次抚过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唇，那里面沾着些许浑浊的河沙，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口鼻处泡沫痕迹不甚明显，且…”他拿起一旁的铜盆，里面盛着清水，将死者手指浸入其中，轻轻揉搓，再举起对着灯光细看，“指缝间残留的水藻泥沙，与城南落云河底的淤沙质地略有不同，倒像是…城东那片废弃荷塘的。”
这细微的差异，寻常仵作或许便忽略了。
临安城水系交错，溺毙之人所在何处，于案件定性并无太大影响。
但楚夜却记下了这点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尸体全身，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仿佛在与这具沉默的躯壳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锋，逼迫它吐露最后的真言。
义庄里只有雨水敲打窗棂的沙沙声，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少年极轻极稳的呼吸声。
在这死寂之地，与亡魂共处，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夜晚。
“又在跟你这些‘老主顾’唠嗑呢？”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李头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带着一身寒湿气走了进来。
他年约五旬，脸上沟壑纵横，是岁月与职业共同刻下的痕迹。
他跺了跺脚，甩去蓑衣上的水珠，露出其下同样陈旧的行头。
楚夜首起身，脸上那过于专注的凝定散去，换上晚辈应有的恭谨：“师父。
刚验完，像是失足落水，但落水之处或许并非城南落云河。”
老李头走近，浑浊的眼睛扫过尸身，嗯了一声，并未深究那地点差异，只是习惯性地提点：“验得仔细是好事，但有些事，心里有数便好，不必事事诉之于口。
这世道，舌头比刀子还快，麻烦往往来自知道得太多，或者说…显得知道得太多。”
他脱下蓑衣，挂到墙边，露出精瘦的身板。
走到一旁的木盆边洗手，特制的药皂气息很快压过了他手上的烟味和血腥气。
“尤其是晚上，”老李头转过身，神色比平日更凝重几分，压低了声音，“这几日，夜里莫要外出，城里…不太平。”
楚夜正在收拾工具的手微微一顿：“不太平？”
“嗯。”
老李头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幕，眉头紧锁，“城里头，悄没声地少了几个人了。
不是赌棍懒汉，是平日里好好的大活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烛光摇曳，将他担忧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衙门里的老刘头悄悄跟我递话，说…发现的那点零碎，不像人做的事。”
老李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融入雨声中，“邪性得很。”
楚夜沉默地听着。
他知道师父在这行当干了一辈子，见过的古怪事比自己吃过的米都多，能让他说出“邪性”二字，绝非寻常。
“总之，天黑之后，紧闭门户，莫要好信（好奇），莫要多事。”
老李头重复道，语气是罕见的严厉，“咱们这地方，本就阴气重，更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
安安分分，送走‘老主顾’，便是本分。”
“是，师父，我记下了。”
楚夜应道，将擦干的银针收入牛皮囊中。
老李头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走到角落那张破旧的藤椅边坐下，掏出烟袋，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只是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人呐，有时候就得学学这些主顾，安安静静，少听少看少说，才能活得长久。”
楚夜没有接话。
他走到门边，看向外面。
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浓，如化不开的墨，将整个临安城紧紧包裹。
远处零星亮着的灯火，在雨雾中模糊成团，像是困倦欲睡的眼睛。
城市寂静得有些反常，连惯常的犬吠声都消失了，只有无休无止的雨声，敲打着屋檐，敲打着地面，也敲打在人的心上，泛起阵阵莫名的寒意。
师父的警告犹在耳边。
楚夜的目光掠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望向城市中心——那座最为巍峨的建筑群所在的方向，城主府。
夜幕下，它如同巨大的阴影，沉默地盘踞着。
他退回屋内，掩上门，插好门栓，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潮湿暂时隔绝在外。
义庄内重归寂静，只有两盏灯笼在门外轻轻摇晃。
老李头在藤椅上假寐，楚夜则坐在小凳上，就着烛光，翻阅一本纸页泛黄、边角卷起的医书，上面密密麻麻是他写下的批注。
时而，他会抬眼看向停放的尸体，眼神平静无波。
于他而言，这些冰冷的躯壳，远比外面许多活生生的人更“干净”，也更“诚实”。
它们不会说谎，不会欺骗，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伤痕与色泽之下，等待着他去解读。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亦或是一种诅咒。
自他懂事起，便对死亡缺乏应有的恐惧，反而对其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老李头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对生命的疏离与对死亡的亲近。
时间在雨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子时刚过。
蓦地——“呜——呜——嗡——”一种极其凄厉、尖锐，却又沉郁无比的声音，猛地划破了临安城死寂的雨夜！
那声音并非单一的号角，更像是数只巨大的铜号以一种近乎撕裂的方式被同时吹响，声音里透出的不是警示，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与惊惧！
穿透雨幕，穿透高墙，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楚夜猛地抬头，手中的书卷险些掉落。
角落里的老李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瞬间弹起，睡意全无，脸上血色尽褪，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这是…”老李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城主府的惊魂号！
非天塌地陷、泼天大事绝不会吹响！
上一次响，还是二十年前老城主战殁之时！”
话音未落，那凄厉的号角声竟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让人心慌意乱，仿佛吹号之人己陷入了极致的恐惧之中，拼命地想要唤醒整座城市。
紧接着，城市各处响起了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吆喝声！
“戒严！
全城戒严！”
“所有人等，即刻归家，不得外出！”
“违令者，格杀勿论！”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队队兵士手持火把、刀剑出鞘，在湿滑的街道上狂奔而过，火光照耀着他们同样惊惶未定的脸。
沉重的马蹄声踏碎积水，如擂战鼓，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显是在急速布防，或是奔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整座临安城，仿佛从一个压抑的噩梦，骤然坠入了一个更加真实、更加恐怖的梦魇之中。
楚夜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雨丝之中，火把的光焰跳跃不定，将兵士们奔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如同鬼魅。
压抑的呼喝声、女人孩子的惊哭声从远处的民居中隐约传来，又被更响亮的呵斥声压了下去。
一种无形却无比沉重的恐慌，如同瘟疫般随着号角声和脚步声迅速蔓延，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每一滴雨水之中。
城主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竟需要吹响惊魂号，全城戒严？
楚夜的心头，莫名地笼罩上一层浓重的不安。
他想起师父方才的话——“城里头不太平”、“邪性得很”。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关联？
老李头也凑到门边，脸色苍白，喃喃道：“出大事了…一定是出天大的事了…”楚夜沉默地注视着门外混乱的景象，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中，终于映出了一丝外界的波澜，以及深深的疑虑。
雨，依旧下个不停。
冰冷的雨水，仿佛要洗刷掉什么，又仿佛在掩盖什么。
凄厉的号角声似乎还在夜空中回荡，与越来越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不祥的序章。
今夜，临安无眠。
而义庄之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少年沉静的侧脸，以及那些在生前或许也曾听闻过类似号角声的、沉默的“老主顾”。
楚夜的目光，最终再次落回那具他刚刚验看完毕的溺毙尸体上。
死亡的答案，他己大致找到。
而城中正在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死亡，又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门外的世界，兵荒马乱。
门内的世界，死寂无声。
唯有雨，永无止境。
寒气裹挟着湿土与某种若有若无的、来自城市角落的腐朽气息，弥漫在狭窄的巷道里。
城西，义庄。
两盏白纸灯笼在檐下摇晃，昏黄的光晕在风雨中挣扎，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泥泞。
光影摇曳间，映出牌匾上“寂归”两个古字，漆色剥落，更添几分凄清。
厅内，烛火如豆。
空气里沉淀着浓烈的草药与劣质蜡油混合的气味，试图掩盖那更深层、更顽固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一具具薄棺，或几卷草席，静默地陈列在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兽，等待着最终的归处。
少年楚夜正俯身于一具新送来的尸身前。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仵作服，袖口挽起，露出清瘦而结实的小臂。
面容算得上清俊，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过于专注的凝定，仿佛外界风雨、乃至眼前这具冰冷的皮囊，都只是他需要观察、解析的客体。
动作熟练，甚至堪称优雅。
浸湿的软布，小心地擦拭去尸体面颊脖颈间的泥污与血渍。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指尖掠过僵冷的皮肤，检查着细微的创口、瘀痕，乃至指甲缝隙里的残留。
一柄细长的银探针，在他手中轻盈转动，时而探入伤口浅处，观察着深度与走向。
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那双眸子黑得深沉，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也倒映着死亡冰冷的轮廓。
“颈骨无错位，胸腹无显见锐器伤…西肢未见挣扎所致的抵抗伤…”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如同在诵读一段枯燥的案牍文书，“面唇青紫，指甲暗绀，初步看，似是溺毙。
然…”他微微蹙眉，指尖再次抚过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唇，那里面沾着些许浑浊的河沙，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口鼻处泡沫痕迹不甚明显，且…”他拿起一旁的铜盆，里面盛着清水，将死者手指浸入其中，轻轻揉搓，再举起对着灯光细看，“指缝间残留的水藻泥沙，与城南落云河底的淤沙质地略有不同，倒像是…城东那片废弃荷塘的。”
这细微的差异，寻常仵作或许便忽略了。
临安城水系交错，溺毙之人所在何处，于案件定性并无太大影响。
但楚夜却记下了这点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尸体全身，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仿佛在与这具沉默的躯壳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锋，逼迫它吐露最后的真言。
义庄里只有雨水敲打窗棂的沙沙声，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少年极轻极稳的呼吸声。
在这死寂之地，与亡魂共处，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夜晚。
“又在跟你这些‘老主顾’唠嗑呢？”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李头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带着一身寒湿气走了进来。
他年约五旬，脸上沟壑纵横，是岁月与职业共同刻下的痕迹。
他跺了跺脚，甩去蓑衣上的水珠，露出其下同样陈旧的行头。
楚夜首起身，脸上那过于专注的凝定散去，换上晚辈应有的恭谨：“师父。
刚验完，像是失足落水，但落水之处或许并非城南落云河。”
老李头走近，浑浊的眼睛扫过尸身，嗯了一声，并未深究那地点差异，只是习惯性地提点：“验得仔细是好事，但有些事，心里有数便好，不必事事诉之于口。
这世道，舌头比刀子还快，麻烦往往来自知道得太多，或者说…显得知道得太多。”
他脱下蓑衣，挂到墙边，露出精瘦的身板。
走到一旁的木盆边洗手，特制的药皂气息很快压过了他手上的烟味和血腥气。
“尤其是晚上，”老李头转过身，神色比平日更凝重几分，压低了声音，“这几日，夜里莫要外出，城里…不太平。”
楚夜正在收拾工具的手微微一顿：“不太平？”
“嗯。”
老李头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幕，眉头紧锁，“城里头，悄没声地少了几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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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融入雨声中，“邪性得很。”
楚夜沉默地听着。
他知道师父在这行当干了一辈子，见过的古怪事比自己吃过的米都多，能让他说出“邪性”二字，绝非寻常。
“总之，天黑之后，紧闭门户，莫要好信（好奇），莫要多事。”
老李头重复道，语气是罕见的严厉，“咱们这地方，本就阴气重，更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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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夜应道，将擦干的银针收入牛皮囊中。
老李头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走到角落那张破旧的藤椅边坐下，掏出烟袋，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只是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人呐，有时候就得学学这些主顾，安安静静，少听少看少说，才能活得长久。”
楚夜没有接话。
他走到门边，看向外面。
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浓，如化不开的墨，将整个临安城紧紧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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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警告犹在耳边。
楚夜的目光掠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望向城市中心——那座最为巍峨的建筑群所在的方向，城主府。
夜幕下，它如同巨大的阴影，沉默地盘踞着。
他退回屋内，掩上门，插好门栓，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潮湿暂时隔绝在外。
义庄内重归寂静，只有两盏灯笼在门外轻轻摇晃。
老李头在藤椅上假寐，楚夜则坐在小凳上，就着烛光，翻阅一本纸页泛黄、边角卷起的医书，上面密密麻麻是他写下的批注。
时而，他会抬眼看向停放的尸体，眼神平静无波。
于他而言，这些冰冷的躯壳，远比外面许多活生生的人更“干净”，也更“诚实”。
它们不会说谎，不会欺骗，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伤痕与色泽之下，等待着他去解读。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亦或是一种诅咒。
自他懂事起，便对死亡缺乏应有的恐惧，反而对其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老李头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对生命的疏离与对死亡的亲近。
时间在雨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子时刚过。
蓦地——“呜——呜——嗡——”一种极其凄厉、尖锐，却又沉郁无比的声音，猛地划破了临安城死寂的雨夜！
那声音并非单一的号角，更像是数只巨大的铜号以一种近乎撕裂的方式被同时吹响，声音里透出的不是警示，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与惊惧！
穿透雨幕，穿透高墙，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楚夜猛地抬头，手中的书卷险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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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老李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城主府的惊魂号！
非天塌地陷、泼天大事绝不会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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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那凄厉的号角声竟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让人心慌意乱，仿佛吹号之人己陷入了极致的恐惧之中，拼命地想要唤醒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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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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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等，即刻归家，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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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马蹄声踏碎积水，如擂战鼓，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显是在急速布防，或是奔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整座临安城，仿佛从一个压抑的噩梦，骤然坠入了一个更加真实、更加恐怖的梦魇之中。
楚夜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雨丝之中，火把的光焰跳跃不定，将兵士们奔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如同鬼魅。
压抑的呼喝声、女人孩子的惊哭声从远处的民居中隐约传来，又被更响亮的呵斥声压了下去。
一种无形却无比沉重的恐慌，如同瘟疫般随着号角声和脚步声迅速蔓延，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每一滴雨水之中。
城主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竟需要吹响惊魂号，全城戒严？
楚夜的心头，莫名地笼罩上一层浓重的不安。
他想起师父方才的话——“城里头不太平”、“邪性得很”。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关联？
老李头也凑到门边，脸色苍白，喃喃道：“出大事了…一定是出天大的事了…”楚夜沉默地注视着门外混乱的景象，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中，终于映出了一丝外界的波澜，以及深深的疑虑。
雨，依旧下个不停。
冰冷的雨水，仿佛要洗刷掉什么，又仿佛在掩盖什么。
凄厉的号角声似乎还在夜空中回荡，与越来越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不祥的序章。
今夜，临安无眠。
而义庄之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少年沉静的侧脸，以及那些在生前或许也曾听闻过类似号角声的、沉默的“老主顾”。
楚夜的目光，最终再次落回那具他刚刚验看完毕的溺毙尸体上。
死亡的答案，他己大致找到。
而城中正在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死亡，又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门外的世界，兵荒马乱。
门内的世界，死寂无声。
唯有雨，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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