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梁璐步步紧逼,玉良欲换猴
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祁同伟重生后紧绷的神经。
课间喧闹的走廊仿佛瞬间被抽成真空,周围同学好奇张望的目光变得如同探照灯,让他无所遁形。
前世那如附骨之疽的屈辱感和***控的窒息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能闻到梁璐身上那股过于成熟的香水味,混合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令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喉咙发干,搜刮着苍白无力的借口:“梁老师,我最近课业……”就在他艰难开口的同时,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插了进来,如同利剑劈开了紧绷的丝线。
“梁老师?
还在关心学生课业呢?”
高育良不知何时己然走近,手里拿着几份教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副偶遇关切的模样。
他极其自然地站到了祁同伟和梁璐之间,看似无意,却恰好隔断了梁璐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也挡住了大部分好奇的目光。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祁同伟微白的脸色和梁璐那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悦的神情,眼底深处那一抹暗光一闪即逝,快得无人捕捉。
“高书记。”
梁璐见到高育良,脸上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一些,但那股子惯性使然的姿态并未改变,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半真半假的抱怨,“正好碰到祁同伟同学,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这可是我们系的尖子生,得多关注关注,不能只埋头死读书嘛。
结果这孩子,好像还挺怕我似的。”
她说着,目光又试图越过髙育良看向祁同伟。
高育良笑容和煦,仿佛全然没听出话里的其他意味,从容地将话题接了过去:“是啊,同伟是个好苗子,肯用功,悟性也高。
我最近是给他加了些担子,看了不少前沿的文献,还让他试着帮我整理些资料,没想到倒让梁老师误会他躲懒了。”
他语气轻松,巧妙地把“躲着人”偷换概念成了“躲懒学习”,西两拨千斤。
他话锋一转,极其自然地将目光完全投向梁璐,语气变得略带几分工作交流的正式:“不过梁老师提醒得对,综合素质确实重要。
说起来,我倒想起件事,正要找梁老师你呢。”
“哦?
什么事?”
梁璐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过去些许,但眼角余光仍瞥着祁同伟。
“下个月省里有个高校青年法学教师学术研讨会,规格不低,政法委和教育厅联合办的。
我们系分到一个旁听名额,本来我是打算让侯亮平去的,那孩子理论基础扎实,反应也快,见解常有独到之处,去见见世面挺好,回来也能给我们分享分享。”
高育良语气平常,像是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但每一个词都仿佛经过精心打磨,“不过刚才碰到陈主任,他好像提了句梁老师你之前是不是也关心过与会名单?
你看这……”侯亮平。
这个名字被高育良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甚至带着欣赏的语气抛了出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祁同伟垂着眼,心脏却猛地一缩。
他看到高育良镜片后那绝对冷静、甚至冷酷的计算。
策略开始了。
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精准的引流,用一个更新鲜、更耀眼、更符合“展示品”特质的目标,悄无声息地转移猎食者的注意力。
梁璐果然微微挑眉:“侯亮平?”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汉大三杰之一,英俊,开朗,家世清白(在她看来),才华外露,在校园里知名度极高,比起眼前这个气质偏冷硬、甚至有些“不识抬举”的祁同伟,侯亮平显然更像她习惯欣赏和“收藏”的那类优秀作品。
高育良像是刚被提醒,顺势加深印象:“对了,亮平前几天交给我一篇关于宪法司法化探讨的课程论文,我看很有见地,尤其是对德沃金原则论证的批判性吸收,很有锐气。
正说找时间让他跟梁老师你交流一下,你在这方面是专家,正好指点指点他。
年轻人,需要机会,也需要贵人提携嘛。”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梁璐的学术地位(是否属实另说),又给侯亮平贴了金(论文质量),最后那句“贵人提携”,更是精准地搔到了梁璐内心深处对施加影响力、培养“自己人”的痒处。
梁璐脸上的神情明显动了动。
她对祁同伟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源于一种挫折感衍生的征服欲和填补空虚的需求,但侯亮平……同样优秀,甚至更阳光、更“拿得出手”,而且,似乎更容易“引导”和“施恩”?
一个学术研讨会的名额,一次“专家指点”的机会,都是顺理成章接近、并确立某种上下级关系的完美借口。
她再看向祁同伟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探究似乎终于淡去了不少,语气也恢复了更多程式化的师长口吻:“既然高书记给你安排了任务,那就好好学习吧。
不过以后系里的活动,还是要积极参加,全面发展的。”
“是,谢谢梁老师提醒。”
祁同伟低声应道,暗自将那口提着的浊气缓缓吐出,后背竟己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梁璐又和高育良寒暄了两句关于研讨会细节和侯亮平论文的事,语气明显热络了些,这才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空气里那股浓郁的香水味顽固地滞留了片刻,才慢慢被走廊的风吹散。
走廊里短暂地只剩下他们师生二人。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他没有看祁同伟,只是望着梁璐消失的走廊转角,镜片上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泽,显得格外幽深。
“看到了吗?”
高育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与前一刻的温和判若两人,“躲藏和畏惧,只会激发她更大的兴趣和掌控欲。
命运的恶意从不因回避而消散。”
祁同伟沉默着,手在身侧缓缓握紧。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与残酷。
他以为重生是拿到了先知的剧本,可以从容布局,步步为营。
却没想到,风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首接,几乎掐断他的呼吸。
高育良终于转过头,目光锐利地钉在祁同伟脸上:“这只是开始。
她的注意力不会轻易完全转移,除非有更吸引她的目标持续占据她的视野。
而且,侯亮平不是傻子,时间稍长,他未必感觉不到异常。”
“那我们……”祁同伟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要做的,是不断地、巧妙地在侯亮平身上叠加光环,同时,让你‘恰到好处’地显得平淡,甚至……在某些她看重的方面,有点‘令人失望’。”
高育良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道数学题的解法,“比如,那个研讨会,侯亮平会去。
而同一时间,我会安排你参加一个看似艰苦、实则能接触基层实务的调研项目,不在京州。
等她问起,你就是在下面跑腿,灰头土脸。
而侯亮平,则是在省领导面前侃侃而谈的新星。”
祁同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高育良的计算如此冰冷,如此精确,完全将人视作棋子。
但与此同时,一种扭曲的安心感又弥漫开来——至少,他是棋盘上的棋手,而非待宰的羔羊。
“我明白,老师。”
祁同伟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出一丝狠厉,“需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极致地‘普通’。”
高育良淡淡道,“认真上课,完成我给你的任务,除此之外,不要有任何出格的言行,不要参加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活动。
至于侯亮平那边……”他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我会让他‘忙’起来,忙到无暇他顾,忙到欣然接受所有‘好意’。”
这时,下课***响彻走廊,新一轮的人潮即将涌出。
高育良瞬间恢复了平时那般温和儒雅的神情,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声音提高了一些,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好了,别有压力,梁老师也是关心你。
去吧,把我刚才说的那几篇文献好好看看,下周我要考校你。”
“是,高老师。”
祁同伟恭敬地回答,微微鞠躬。
高育良点点头,转身汇入开始变得嘈杂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祁同伟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他慢慢摊开手掌,掌心是几个深红色的月牙印。
走廊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初夏的温度,却让他觉得有些冷。
他转过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法律系宿舍楼的方向。
侯亮平此刻在做什么?
是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还是在图书馆里奋笔疾书,亦或是和钟小艾谈笑风生?
他对自己即将被卷入的命运旋涡,是否有一丝一毫的预感?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祁同伟心中翻腾。
有逃脱一劫的庆幸,有对命运弄人的嘲讽,有对高育良冷酷手段的敬畏,也有……一丝看着无辜者被推向陷阱前路时,那隐秘而黑暗的兴奋与冷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或反抗者。
他主动踏入了阴影,成为了高育良棋局上的共谋。
而侯亮平,那个前世最终审判他的人,己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这盘重生棋局中,第一颗被标记、被移动的关键棋子。
命运的獠牙己然露出,比预想中更快,更锋利。
而他们的还击,也必须更快,更狠,更不留痕迹。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情绪压入最深沉的黑暗,迈开脚步,走向图书馆——走向那条布满荆棘、通往权力之巅,却也必然沾满罪孽的征途。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