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霍家庄园。
一辆黑色的辉腾悄无声息地滑入主宅前的喷泉环岛,像一滴墨融进一杯清水,惊不起半点波澜。
车门打开,先探出的是一只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随后,一个穿着廉价棉布裙的女孩走了下来。她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过分苍白的小巧下巴。
她就是桑隅,霍家流落在外十八年,今天才被接回来的……养女。
“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真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刻薄的女声从雕花木门内传来。
说话的是霍家的女主人,周雅芬。她穿着一身精致的香奈儿套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不耐与鄙夷,看桑隅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沾了泥的垃圾。
桑隅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她提起脚边那个破旧的行李箱,几乎是拖着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她微微眯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她格格不入的影子。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迪奥连衣裙,肌肤胜雪,眉眼娇俏,活脱脱一个被精心娇养的公主。
她就是霍家的掌上明珠,霍思娇——那个占据了桑隅身份十八年的,假千金。
“妈妈,她就是姐姐吗?”霍思娇站起身,声音甜得发腻,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蔑,“姐姐好,我叫思娇。你……路上累了吧?怎么穿得这么少?”
说着,她就要上来拉桑隅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桑隅像是被吓到的小鹿,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我……我不累。谢谢。”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怯懦。
周雅芬眉头皱得更紧:“思娇一番好意,你躲什么?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算了,王妈,带她去阁楼的房间,别在这儿碍眼。”
“阁楼?”王妈愣了一下,那不是下人堆放杂物的地方吗?
“怎么,我的话有问题?”周雅"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不,不是的,夫人。”王妈赶紧低下头,对桑隅说:“大小姐,请跟我来。”
桑隅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王妈领着她走上旋转楼梯,再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推开尽头那扇吱呀作响的小门。
房间里一股霉味,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进些许光亮。一张旧铁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就是全部的家具。
“大小姐,您……您先将就一下。”王妈有些不忍。
“谢谢您,王妈。”桑隅终于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感激的微笑。
王妈看着那张脸,不由得呆住了。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像一汪清泉,此刻因为微笑而弯起,仿佛盛满了星光。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美。
这样一个天仙似的人儿,怎么……
王妈叹了口气,摇摇头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桑隅脸上的怯懦和微笑,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冰冷。她那双清泉般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她走到房间中央,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
“此地,五鬼盘踞,秽气冲天,常人居之,三月内必大病缠身,一年内……必死无疑。”她轻声低语,语调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用来做我的归家之礼,倒也……般配。”
她放下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和一叠画着朱砂符的黄纸。
她将罗盘置于掌心,指针疯狂地旋转起来。
“起。”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房间里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阴风,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她。
桑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不达眼底,反而让她那张绝美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她夹起一张符纸,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的火焰,符纸无火自燃。
“敕令,五鬼听令,此宅之中,有一女,名霍思娇,八字庚申、丁亥、癸卯、己未……”她缓缓念着,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去,食其气运,断其姻缘,破其财路。”
符纸烧尽的灰烬在她掌心盘旋,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鬼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穿墙而出。
做完这一切,桑e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走到床边坐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纹路,隐隐有流光闪动。
“师父,我到家了。”她对着玉佩轻声说,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脆弱,“他们……都该死。”
十八年前,她是霍家真正的千金,却被周雅芬和人联手调换,扔到了青云山下的道观门口。幸得观主,也就是她的师父收养,才没冻死在雪地里。
师父是真正的玄门高人,教她风水相术,符篆阵法。三年前,师父为她卜算未来,窥得天机,却也因此遭到反噬,呕血而亡。
临死前,师父将毕生修为封入这块护身玉佩,告诉她,她命格奇诡,乃“天煞孤星”,亦是“紫微帝星”,回归霍家,是她命定的劫,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而她的劫,就是霍家的这群人。她的生机,就是要将这群人,一个个地,拉入地主。
阁楼外,传来了霍思娇娇滴滴的声音:“妈妈,阁楼那么脏,姐姐住得惯吗?要不还是让她住客房吧?”
周雅芬冷哼一声:“你就是心太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给她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想住客房?她配吗?!”
桑隅将玉佩收好,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
她拉开门,对着楼梯口的方向,小声说:“夫人,思娇妹妹,我不怕脏的……这里,这里就很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中,桑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