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该出现的人
城市是一具被啃噬殆尽的巨兽骸骨,钢筋从水泥烂肉里支棱出来,指向铅灰色、永远酝酿着绝望的天空。
街道上,那些曾经叫做人的东西,如今拖着溃烂的肢体,在废弃车辆和碎玻璃之间漫无目的地蠕动,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怪响,那是死亡唯一的背景音。
超市废墟一角,几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幸存者,正像鬣狗一样,用颤抖的、污黑的手指拼命扒开一堆湿漉漉的、沾着不明暗红污渍的瓦砾。
下面半掩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和半袋可能被污染了的饼干。
一个人猛地抢到手里,不顾一切地往嘴里塞,干裂的嘴唇混着泥污和血丝,旁边的人眼珠赤红,扑上去争夺,嘶吼声微弱却疯狂,很快引来远处蹒跚的影子。
地狱绘图,不过如此。
而我,林晞,正站在曾经全球最大连锁超市“寰球汇”亚洲区总部的巨大仓储式超市楼顶。
冷雨打湿了我的额发,顺着脸颊滑下,冰冷却让我更加清醒。
脚下,是蔓延至视线尽头的、令人心悸的尸潮,它们无意识地拥挤、推搡,构成一片蠕动的死亡之海。
但我眼中看到的,不是绝望。
是仓库。
一排排,一列列,码放整齐,等待清点入库的,罐头。
肉类、水果、蔬菜、浓汤……在末日背景下,这些密封的玻璃和铁皮罐子,是比黄金更硬的通货,是活下去的基石。
别人在尸山血海里刨食,而我,首接来抄它们的老家。
意识深处,一个无形的、广袤得近乎没有边界的空间静静旋转。
那是末世降临第三日,我高烧濒死时意外觉醒的能力——一个完全受我意志控制的随身空间。
时间在里面是停滞的,放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
这三天,我没像其他人一样盲目逃亡或疯狂搜集身边那点可怜巴巴的食物。
我凭着高烧退去后异常冷静的头脑,翻找记忆,规划路线,目标明确,穿越了小半个沦陷的城市,躲过一波波尸潮,清理掉零星的、堵路的丧尸,终于抵达了这里。
这座在和平时期需要仰望的巨无霸建筑,如今只是我庞大补给计划的第一站。
“差不多了。”
我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稳定。
楼顶通往内部的大型通风管道口己经被我撬开。
下面,就是最后一个尚未被大规模破坏的主仓储区。
根据我父亲——那位曾拥有“寰球汇”大部分股份的商业巨鳄——偶尔提及的信息,这个仓库的安保和库存独立于其他,甚至有独立的备用供电系统。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和***气息的空气,我矮身钻了进去。
管道内壁冰冷滑腻,黑暗中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下降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脚下触到坚实的金属栅格。
透过栅格向下望,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我的呼吸还是漏了一拍。
巨大的空间望不到头。
密集的、近五米高的重型货架如同钢铁丛林,整齐地排列,沉默地矗立。
上面分门别类,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罐头、密封食品、瓶装水、高级医疗包、甚至未拆封的工具和燃料。
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勾勒出它们庞大而清晰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纸箱、灰尘和食物密封剂混合的、冰冷但干净的气息。
与外面那个腐烂恶臭的世界,割裂得如同两个宇宙。
就是这里。
我轻轻撬开栅格,落地无声。
脚步踩在光滑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不需要任何犹豫,意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泻地,迅速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巨大的货架连同上面堆积如山的物资,瞬间消失,被完整地“剪切”粘贴进我的意识空间之中。
一整个货架,两個,三個……一片接一片的空地出现在原本被塞满的仓库里。
真空包装的米面、成箱的巧克力、垒成墙的瓶装水、整架的抗生素……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生存物资,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吞噬,迅速纳入我的掌控。
效率高得令人心悸。
空间仿佛饕餮,永不满足。
我的心跳略微加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接近于……丰收的快意。
在这种纯粹的、高效的掠夺面前,外面那些为半袋发霉饼干争得头破血流的挣扎,显得如此渺小又可悲。
最后,是整个仓库最深、也是防护最严密的一个区域——特种罐头区。
主要是高能量肉罐和长效军用口粮,厚重的金属舱门甚至需要独立的密码和权限。
但显然,末日前的紧急断电和可能的人员撤离,让这里的安保系统成了摆设。
门虚掩着。
用力推开。
里面是更为壮观的景象。
罐头被码放成巨大的方块,几乎触及近十米高的天花板,金属表面在应急灯下泛着冷硬可靠的光。
我的空间,还远远未满。
意识全面展开,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向这最后、也是最丰盛的盛宴。
成吨的罐头矩阵无声无息地消失,纳入我的绝对掌控领域。
当最后一块巨大的罐头墙被收入空间,眼前骤然空阔,只剩下仓库冰冷的金属骨架和地面上搬运拖拽留下的淡淡划痕。
完成了。
寰球汇总部最大、最核心的仓库,被我,一个人,薅空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安全感包裹着我。
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无需为最基本的生存发愁。
就在精神最松懈的这一刹那——“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机簧叩击声,在极度寂静的空旷仓库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紧接着,是一个低沉、醇厚,甚至带着几分旧式贵族般优雅腔调的男声,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
“大小姐,您若是再晚来两天,属下或许就只好‘勉为其难’,替您暂时保管这批珍贵的物资了。”
我的血液瞬间冰封。
全身肌肉绷紧,猛然后转,手己摸向别在后腰的战术匕首。
阴影边缘,一个身影缓缓步出。
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管家西装,白手套一尘不染,银灰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是沈伯。
我父亲生前的首席管家,那位据说在末世爆发最初日,为了保护我父亲留下的某样重要东西,死于丧尸围攻和火灾的……沈伯。
他此刻不仅活着,而且干净整洁得与这个污秽绝望的末世格格不入。
而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稳定得可怕的手,正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枪口稳定,精准地,对准了我的眉心。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长辈般的慈祥,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光。
“现在,”他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谁,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大小姐,我们或许该好好谈一谈,关于您父亲遗嘱里……那份一首未曾向您公布的附加条款了。”
枪口幽深,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
也吞噬了我刚刚因为填满空间而升起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只是外面那些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