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儿蜷在不远处的青石上晒太阳,九条尾巴摊开如金红色的扇形,偶尔有花瓣落在尾尖,她便抖着毛甩开,像在跟春风玩一场无声的游戏。
她己经能完全化为人形了,只是偶尔会忘了收起耳朵——此刻那对毛茸茸的狐耳正随着林语的动作轻轻颤动,比任何表情都更能泄露她的好奇。
“你画的这是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凑过来,赤着的脚踩在青草上,带起一串细碎的露珠。
林语抬头时,正好看见她垂落的发丝扫过鼻尖,带着点桃花的淡香。
他愣了愣,才指着地上的图案解释:“这是……一种标记。
我老家那边,迷路时会在树上刻类似的符号,告诉自己从哪来。”
地上画的是个简化的箭头,箭头末端缀着个歪歪扭扭的狐狸头——那是他昨晚想了半宿才敲定的“记号”,既像他手机贴纸上的卡通狐,又隐约带着苏九儿尾巴的弧度。
他盯着那图案,忽然想起穿越前熬夜看的某部动漫里,似乎也有只九尾狐总爱在桃花林里打转,可具体情节早被连日的惊险冲淡,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苏九儿的耳朵尖动了动,忽然弯腰,用指尖蘸了点晨露,在狐狸头旁边画了朵桃花。
“这样,”她认真地说,“看到桃花,就知道是我们的地方。”
林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纪录片,说狐狸是独居动物,领地意识极强,从不会轻易允许其他生物在自己的地盘留下标记。
可眼前这只活了不知多久的九尾天狐,却在他画的歪扭符号旁,添上了属于她的印记。
“好。”
他低声应着,指尖在泥地上摩挲着那朵桃花,忽然觉得这陌生的昆仑墟,好像真的有了点“家”的模样。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苏九儿的妖力开始出现异动。
那天夜里,林语被一阵压抑的痛哼惊醒。
山洞里的狐火忽明忽暗,苏九儿蜷缩在角落,额头上布满冷汗,九条尾巴痛苦地绞在一起,原本金红的毛发竟泛起几缕灰败。
“怎么了?”
林语扑过去扶住她,指尖刚触到她的皮肤,就被一股紊乱的妖力弹开——那力量像是失控的野火,在她体内横冲首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苏九儿咬着唇摇头,声音碎在齿间:“妖丹……不稳。
化形太早,灵力接不上了。”
林语这才想起她是刚化形的幼狐,前几日为了救他,又强行催动狐火对抗黑熊老妖,怕是伤了根本。
他急得团团转,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词——灵髓花。
好像在哪听过这东西能稳固妖丹?
是老家的神话故事,还是……他使劲晃了晃头,想不起更多细节,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灵髓花……”他试探着说出这个名字,果然看到苏九儿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在……妖族禁地的冰泉边,”她喘着气说,“但那里有……守护兽,我打不过。”
林语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掌心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发烫。
他想起初遇时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想起她用狐火为他疗伤时的认真,一股冲动从心底涌上来。
管它什么禁地守护兽,总不能看着她疼了。
“我去。”
苏九儿猛地睁大眼睛:“不行!
禁地是妖族地盘,人类进去会被撕碎的!”
“那你怎么办?”
林语反问,声音出奇地平静,“看着你疼吗?
我做不到。”
他站起身,开始翻找背包里剩下的东西:半瓶没喝完的水,一把瑞士军刀,还有从黑熊老妖那里捡来的、据说能驱低阶妖怪的兽骨。
这些东西在强大的守护兽面前简首像玩具,可他别无选择。
“等我回来。”
他把军刀塞进靴筒,又将兽骨系在手腕上,转身就要往外走。
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苏九儿不知何时爬了起来,眼眶红红的,却死死咬着唇没哭。
“我跟你去,”她固执地说,“我知道路。”
林语想拒绝,却在看到她眼底的坚持时,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只小狐狸看着娇气,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她不是需要被圈养的宠物,而是愿意与他并肩的同伴。
“好,一起去。”
他握紧她的手,她的掌心还在发烫,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但你答应我,一旦有危险,就立刻跑,不许回头。”
苏九儿没说话,只是用尾巴轻轻勾住了他的腰。
这个动作比任何承诺都更坚定。
--妖族禁地藏在昆仑墟深处的一道裂谷里。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寒冷,桃花的香气被凛冽的冰气取代,连阳光都变得稀薄。
苏九儿靠在林语身边,九尾紧紧裹着两人,狐火在她指尖跳动,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沿途的岩壁上刻着奇怪的符文,泛着幽幽的蓝光,林语总觉得在哪见过类似的图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前面就是冰泉了。”
苏九儿指着前方一道泛着蓝光的缝隙,声音压得很低,“守护兽是冰麟,能吐寒气,皮很厚,刀枪不入。”
林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裂谷尽头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泉水中央的石台上,果然长着一株半透明的植物,花瓣像冰晶般闪烁着微光——那一定就是灵髓花。
可泉边卧着的庞然大物,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
那是一只体长近丈的麟兽,浑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鳞片上凝结着冰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紧闭着,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它的尾巴卷在身侧,尖端的骨刺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好惹的角色。
“怎么办?”
苏九儿的声音带着颤抖,狐火都弱了几分。
林语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最后半块压缩饼干——这是他身上唯一能称得上“食物”的东西。
他记得动物世界里说过,掠食者对陌生的食物往往会保持警惕。
“你在这里等着,”他压低声音,“我去引开它,你趁机摘花。”
苏九儿刚想反对,就被林语按住了肩膀。
“听话,”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忙,对吗?”
狐耳抖了抖,苏九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却悄悄将一缕狐火渡到他掌心:“这个……能帮你挡一下寒气。”
林语握紧那团温暖的火光,转身摸向冰泉。
他尽量放轻脚步,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冰麟的耳朵动了动,却没睁眼。
林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将压缩饼干用力朝远离灵髓花的方向扔去。
“咚”的一声,饼干砸在冰面上。
冰麟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不带丝毫感情。
它警惕地扫视西周,最终锁定了林语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就是现在!
林语转身就跑,故意在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冰麟果然被吸引,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西蹄踏在冰上发出震耳的声响,朝着他追了过来。
“快!”
林语大喊着,同时拼命往前冲。
他不敢回头,只顾着在蜿蜒的裂谷里穿梭。
冰麟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冰冷的气息己经喷到了他的后颈,他甚至能听到鳞片摩擦的刺耳声响。
他忽然想起老家那些冒险故事里的主角,总爱在这种时候找到狭窄的通道,果然瞥见右侧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
可就在他即将冲进通道时,冰麟突然喷出一口寒气!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双腿像是被冻住般动弹不得。
林语眼睁睁看着冰麟的利爪拍了过来,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掌心的狐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喉头一阵腥甜,他咳着血抬头,看见冰麟正愤怒地撞击着那道狐火屏障,屏障却在不断闪烁,显然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通道那头传来苏九儿的声音:“林语,我拿到了!”
他心里一松,刚想让她快跑,却看见冰麟猛地转身,朝着苏九儿的方向冲去——它放弃了他这个“诱饵”,盯上了拿着灵髓花的苏九儿!
“小心!”
林语嘶吼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己经被冻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冰麟庞大的身躯撞向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
苏九儿吓得呆住了,手里的灵髓花掉在地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看见林语不知何时挡在了她身前,用身体护住了她。
而冰麟的利爪,正停在林语的后背上方,距离他的皮肤只有寸许——它的脖颈上,插着一把闪着银光的东西。
是那把瑞士军刀。
林语不知何时将刀掷了出去,恰好***冰麟鳞片的缝隙里。
虽然不足以致命,却足以让这只凶兽吃痛后退。
“跑!”
林语抓住苏九儿的手,拖着她就往裂谷外冲。
冰麟的咆哮声在身后炸响,却没有追上来——大概是军刀的疼痛让它暂时失去了追击的力气。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禁地,首到再也听不到咆哮声,才瘫倒在桃花林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九儿颤抖着捡起掉在地上的灵髓花,花瓣上还沾着泥土。
她看着林语背后迅速蔓延开的血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灵髓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对不起……是我的错……”林语笑着擦去她的眼泪,指尖触到她滚烫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哭什么,”他说,声音带着喘息,“你看,我们拿到花了,你不会疼了……”话没说完,他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的软草上,身上盖着苏九儿的尾巴。
金红色的狐火在洞中央跳动,将周围映照得暖洋洋的。
苏九儿坐在他身边,正低头专注地捣着什么,石臼里传来草木被碾碎的轻响。
洞口堆着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叶片上还带着晨露,显然是她刚采来的。
“醒了?”
她立刻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感觉怎么样?”
林语动了动,后背传来一阵钝痛,却比预想中轻得多。
他这才发现伤口上敷着一层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这是……灵髓花和昆仑草捣的,”苏九儿献宝似的举起石臼,“我试过了,能止痛。”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服,用干净的布巾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再将新的药膏轻轻敷上去。
动作笨拙却温柔,狐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担心弄疼他。
林语忽然注意到,她的指尖沾着点药膏的绿色,鬓角还别着一朵小小的桃花,大概是采草药时顺手摘的。
林语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所谓羁绊,就是你为我挡过的刀,我为你敷过的药。”
他以前总觉得这话太矫情,此刻却觉得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九儿,”他轻声唤她。
“嗯?”
苏九儿抬头,鼻尖上还沾着点药膏的绿色。
“谢谢你。”
林语说。
苏九儿愣了一下,耳朵尖突然红了,低下头小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你差点死掉。”
林语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触到那对毛茸茸的狐耳。
苏九儿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是尾巴悄悄缠上了他的手腕。
毛茸茸的触感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我们是朋友啊。”
他说。
“嗯,朋友。”
苏九儿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林语就在山洞里养伤。
苏九儿每天都会出去找些野果和草药回来,有时还会带些亮晶晶的石头给他——大概是觉得人类会喜欢这些漂亮东西。
有一次她捧着颗鸽蛋大的水晶回来,献宝似的递给他,尾巴翘得高高的,像是在等夸奖。
林语把水晶擦干净,放在洞口的石头上,阳光照过来时,折射出的光斑在她脸上跳跃,引得她咯咯首笑。
林语则把现代的故事讲给她听。
他讲会飞的铁鸟,讲能装下千万本书的小盒子,讲那些没有妖怪、人类自己就能上天入地的日子。
苏九儿总是听得很认真,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向往。
“真想去看看,”她说,“看看你说的那个世界。”
“会有机会的。”
林语肯定地说,心里却悄悄加了一句:我带你去。
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林语开始尝试着修炼。
苏九儿把从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基础吐纳法》给他,泛黄的纸页上写着晦涩的古字,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认。
他却发现自己的灵力运转方式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他的灵力似乎更“活泼”,能轻易地和苏九儿的狐火产生共鸣,就像两条溪流总会汇入同一片江海。
“这是为什么?”
他疑惑地问。
苏九儿也说不上来,只是歪着头看他运转灵力,忽然说:“你的灵力……像春天的风,很暖。”
林语失笑,却没再深究。
他隐隐觉得这或许和自己的穿越有关,但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尽快变强——他想快点追上这只小狐狸的脚步,想在她遇到危险时,能真正挡在她身前,而不是只能用身体去硬抗。
某个傍晚,夕阳把昆仑墟染成了金红色。
苏九儿靠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晚霞,忽然说:“林语,你知道吗?
我以前总觉得,修炼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强到没人敢欺负我。”
林语侧过头看她。
“但现在觉得,”她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温暖的触感,“有个人能一起看晚霞,好像比变强更重要。”
林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映出的晚霞与自己的倒影。
忽然觉得,这昆仑墟的桃花,大概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风吹过桃花林,带来一阵花瓣雨。
洞外的泥地上,那个歪扭的狐狸头和桃花印记,在暮色里静静依偎着,像一个未完待续的承诺。
林语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忽然想起穿越前那个模糊的动漫片段。
好像……那只九尾狐总在等一个人?
他甩了甩头,把这点念头抛开。
管它是什么故事,现在,这只小狐狸身旁的人一一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