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记忆是那片被核冬天笼罩的灰暗天空,辐射云像污浊的棉絮低垂。
他的肺部充满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碎玻璃。
第八年了,末世第八年,他终究没能熬过去。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他甚至感到一丝解脱。
黑暗吞噬了他。
然后,是光。
刺眼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脸上,陆泽川猛地睁开眼睛,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而闭上。
这不是他熟悉的地下避难所,不是任何一处废墟。
木质房梁,茅草屋顶,泥坯墙壁...还有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床,散发着稻草和陈旧布料的气味。
"阿川?
阿川你醒了?
"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哭腔。
陆泽川再次尝试睁眼,这次动作慢了些。
一张布满皱纹的妇人面孔映入眼帘,眼睛红肿,头发杂乱地用布条束在脑后。
她粗糙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右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陆泽川,十九岁,青山村猎户之子,父亲五年前进山遇难了,家中只剩母亲和十岁的妹妹。
五天前他上山打猎,遇到野猪,从山坡滚落...头痛欲裂。
陆泽川忍不住***出声,同时意识到这具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左腿像被火烧,右臂动弹不得,胸口闷痛。
"别动,别动孩子..."陆母急忙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你摔断了腿骨,赵大夫说至少要躺一个月才能下地。
"陆泽川的喉咙干得冒火,他艰难地吞咽,却发现连唾液都少得可怜。
"水..."他嘶哑地说。
陆母慌忙转身,从破旧的木桌上拿起一个缺口的陶碗,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让他喝下几口温水。
水有股土腥味,但对陆泽川来说如同甘露。
"娘,哥醒了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是个瘦小的身影跑进来。
女孩约莫十岁,面黄肌瘦,身上的粗布衣服打满补丁,但眼睛明亮如星。
"小桃,慢点。
"母亲轻声责备,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喜悦,"你哥刚醒,别吵着他。
"小桃立刻放轻脚步,踮着脚走到床边,小手抓住陆泽川没受伤的左手,"哥,你吓死我们了!
王大叔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陆泽川看着女孩担忧的小脸,胸口涌上一股陌生的温暖。
这不是他的情感,是原主的——那个死在狩猎事故中的少年。
记忆告诉他,妹妹陆小桃虽然才十岁,却己经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在哥哥受伤后更是日夜守在床边。
"我...没事。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陆母抹了抹眼角,"饿了吧?
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给你盛。
"等陆母离开,陆泽川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家"。
房间不过二十平米,泥地凹凸不平,墙角堆着农具和几个破旧的竹筐。
唯一的家具除了这张床,就是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和两把凳子。
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几串干辣椒,是唯一的装饰。
末世八年,陆泽川见过各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但眼前这个"家"的贫困程度还是让他心惊。
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医疗...他穿越到了古代,一个连工业革命都没发生的时代。
陆母很快端着一碗稀粥回来,粥里飘着几片野菜,几乎看不到米粒。
她小心翼翼地喂他,每一勺都吹凉。
陆泽川强迫自己吞咽,尽管喉咙和胸口疼痛难忍。
末世教会他的第一课:有食物就吃,不管多难以下咽。
"赵大夫说你能醒过来就是万幸,"陆母一边喂一边说,"王猎户找到你时,你被卡在两棵树中间,头破血流。
要不是那场雨停了,野猪群可能己经..."陆泽川从原主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事件经过:少年为了给家里添点肉食冒险深入山林,遇到野猪群,逃跑时摔下山坡。
这具身体多处骨折,内脏可能也有损伤。
"药费..."他嘶哑地问。
陆母的手抖了一下,"别担心这个,娘会想办法。
赵大夫心善,答应先记账......"。
一阵剧痛突然从左腿传来,陆泽川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
"又疼了?
"母亲慌忙放下碗,"赵大夫留了些止痛的草药,我这就去煎。
"她匆匆离开后,小桃凑近低声说:"哥,你别担心,我能帮忙。
昨天我在溪边抓到两条小鱼,在灶台后面,晚上煮给你吃。
"陆泽川看着女孩倔强的小脸,胸口那陌生的温暖再次涌现。
他试着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手臂肌肉痉挛。
"别动,"小桃按住他的手,"赵大夫说你的右肩脱臼了,虽然接回去了但不能用力。
"陆泽川点点头。
末世里他受过更重的伤,但那时有抗生素,有止痛药...现在只有不知效果的草药和家人的照顾,他必须尽快恢复。
陆母端着药碗回来时,陆泽川己经昏昏沉沉。
草药的味道苦涩刺鼻,他毫不犹豫地喝光。
药效很快显现,疼痛变得遥远,意识开始模糊。
"睡吧,孩子..."母亲的声音渐渐远去,"娘在这儿守着你..."黑暗再次降临,但这次,陆泽川不再恐惧。
恍惚间,末世记忆与古代现实交织在一起,辐射尘埃与青山绿水,枪械与弓箭,防毒面具与粗布衣衫...两个世界,两种生存方式,却同样残酷。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穿越,为何重生在这个少年身上。
但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窗外,夕阳西下。
远处传来犬吠和村民归家的吆喝声。
青山村又一个平凡夜晚降临,没人知道躺在床上的少年体内,己经换了一个来自末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