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拍在脸上,像碎冰碴。
沈砚舟闭眼默背元素周期表前二十位,首到母亲把羽绒服扔到他胸口:“别磨蹭,今天两套化学卷。”
餐桌铺着防潮垫,卷子一字排开。
父亲在旁边批改他期末错题,红笔划破纸背,发出“嗤啦”一声。
沈砚舟写错一个单位,父亲用指尖敲桌:“同样的坑,跳两次?”
指尖敲在木纹最深的那条纹路,像敲在他骨头上。
午后阳光被防盗网切成菱形格。
沈砚舟练钢琴,《革命》练习曲。
每弹错一个***,母亲就按下节拍器,嘀嗒嘀嗒,像一柄小锤敲耳膜。
他努力把错音咽回去,却听见节拍器在笑。
初五那天,父亲的朋友带孩子来拜年。
小男孩抱着最新款遥控飞机,在客厅横冲首撞。
飞机撞到钢琴腿,“啪”一声落沈砚舟蹲下去捡,听见父亲笑着说:“男孩子嘛,皮一点才聪明。”
夜里,沈砚舟把飞机偷偷塞进衣柜顶层。
塑料翅膀折断了一只,像标本室里被钉住的蝴蝶。
他关上柜门,忽然想起小学三年级,自己唯一的那张“科幻画”一等奖,被母亲折成书立。
初七返校补奥数。
教室空调坏,窗户结着厚冰花。
老师发试卷时说:“最后三名站着听。”
沈砚舟第一,周呈倒数第三。
下课铃响,周呈把草稿纸团成球,砸在他后脑勺,声音轻得像玩笑。
回宿舍路上,鞋底踩碎薄冰。
周呈故意撞他肩膀,低声道:“学霸,分数能分我一半吗?”
沈砚舟没吭声,只是把怀里卷子抱得更紧,纸角割进羽绒服,像一块隐藏的刀片。
夜里十一点,宿舍熄灯。
周呈用手机放恐怖片,声音外放。
沈砚舟戴耳机背单词,耳机里却漏进一句台词:“有些人活着,就像标本。”
他摘下耳机,发现心跳声比影片还响。
开学前一天,母亲给他量身高。
147厘米,比标准矮三厘米。
父亲在旁边记录,笔尖“沙沙”磨纸。
量完加跳箱训练,沈砚舟跳上去又摔下来,膝盖青成一片夜空。
深夜,他把青紫的膝盖贴在暖气片上。
铁片烫得发痛,他却不动。
窗外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绚烂一闪而逝。
沈砚舟想,那大概是他这个寒假唯一见过的彩色。
烫痛的膝盖渐渐发麻,他却舍不得挪开。
暖气片的温度透过皮肤,像一条隐秘的通道,把疼痛传进骨头。
沈砚舟低头,看见青紫边缘浮起一层细小的汗珠,像冬天呼出的第一口白雾。
他忽然想起生物课老师说的“淤青是毛细血管破裂”,于是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痛。
可痛得真实。
比满分、比节拍器、比父亲的红笔都真实。
他无声地咧了咧嘴,仿佛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奖励。
他把那一小块淤青按在冰凉的窗玻璃上,霜花立刻融出一枚圆圆的、透明的小洞。
透过洞口,能看见远处楼顶的霓虹灯牌在雪里一闪一闪,像一颗被冻住的心脏。
沈砚舟把额头也贴上去,冰得发疼,却舍不得离开——仿佛只要再多贴一秒,就能把那颜色偷进自己漫长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