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度的“仙缘大选”正值***,广场上人声鼎沸,旌旗招展。
高台之上,几位身着月白道袍、仙风道骨的“云霓宗”仙师正襟危坐,面带慈悲微笑,俯瞰着台下如蝼蚁般密集、却又满怀渴望的凡人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城主大人满脸红光,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此乃皇恩浩荡,仙门垂怜!
赐我青林城无上荣光!
凡有灵根者,皆可鱼跃龙门,踏上仙途,光宗耀祖!”
人群中,一个少年紧紧攥着拳头,他叫鳞墨。
十七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眼神却有种与周遭狂热格格不入的纯净与…过分的善良。
哪怕现在他看到前面有人摔倒,会毫不犹豫地去搀扶,哪怕可能挤占他的机会;他看到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兵推搡百姓,眼中会流露出不赞同,甚至想上前理论,被身旁的母亲死死拉住。
“墨儿,今日不同往日,莫要惹事!”
母亲低声哀求,眼中是同样的渴望,却更多是担忧。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心地好得过分,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这并非优点。
鳞墨抿了抿唇,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队伍前方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名叫鵺枫。
比鳞墨大半岁,身姿挺拔,即使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也显得沉静。
她眼神明亮而锐利,冷静地观察着高台上的仙师,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仿佛在分析着什么,与周围盲目崇拜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的理性,有时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墨知道,在那层理性外壳下,藏着一份不轻易示人的温柔。
墨和枫是发小,一起长大。
鳞墨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鵺枫,他被她那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智慧深深吸引。
在他因为过于善良而被其他孩子嘲笑、排斥时,只有枫从未嘲笑过他,有时甚至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保护他——比如,冷静地指出欺负人行为的逻辑谬误,让对方哑口无言。
然而,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三年前的私塾毕业那天。
鼓足平生最大勇气的墨,在一片起哄声中,结结巴巴地对枫表白了。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枫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清晰而平静地说:“鳞墨,你是个好人。
但我们不合适,我不想有牵绊。”
理由充分,无可指摘,符合鵺枫一贯的风格。
但那份绝对的理性,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鳞墨所有的热情。
并非因为拒绝本身,而是那种…不留任何幻想的、近乎冷酷的透彻。
之后三年,两人虽在同城,却仿佛有了无形的隔阂,鳞墨那份深藏心底的未褪情感,不敢再如以往般靠近。
鵺枫似乎也并未在意,她一如既往地读书、锻炼身体和观察世界,仿佛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鳞墨总觉得,鵺枫看他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并非厌恶,更像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惋惜。
“下一个,鳞墨!”
执事官高喊。
鳞墨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高台上,一位面容和蔼的女仙师示意他将手放在测灵石上。
冰凉触感传来。
片刻沉寂,随即测灵石爆发出颇为耀眼的紫色光芒!
“咦?
水火双灵根,品相上佳!”
女仙师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慈祥”,“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可愿入我云霓宗,追求大道?”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羡慕嫉妒的目光几乎将鳞墨淹没。
父母在台下激动得几乎晕厥。
墨的心跳加速,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
仙缘!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缘!
他几乎要立刻答应。
但就在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了鵺枫的方向。
枫正好也望向他。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墨似乎读到了一种极淡的…警示?
或者说,是一种深深的怜悯?
仿佛他得到的不是仙缘,而是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
只是一瞬,枫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墨愣住了。
那股喜悦莫名冷却了一半。
“孩子?”
女仙师的声音依旧温柔。
“……我愿意。”
墨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他无法拒绝,为了父母期盼的眼神,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梦,也为了…或许能离那个身影更近一点?
“好!”
仙师满意点头,“一旁等候,稍后一同回山。”
墨浑浑噩噩地走到通过者区域,感觉像在做梦。
接着,他看到了枫走上前。
她的手按在测灵石上,光芒亮起,却是微弱驳杂的五行光芒。
执事官皱眉:“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
不合格。”
台下响起细微的嗤笑声。
杂灵根,几乎与仙路无缘。
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有预料,又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结果。
她只是礼貌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下台。
“且慢。”
那位女仙师忽然开口,她打量着枫,眼中闪过一丝考量,“虽资质不佳,但心性似乎尚可。
来宗门成为杂役,你可愿意?”
杂役,并非弟子,只是仆人。
台下哗然更甚,这次是纯粹的羡慕。
即便只是杂役,那也是仙门杂役!
对于凡人来说,己是天大的恩赐!
枫的脚步停住。
她沉默了几秒,再次行礼,声音清晰平稳:“谢仙师,我愿意。”
她的选择毫无犹豫,理性得可怕。
仿佛无论是弟子还是杂役,都只是一个可供分析的选项,而她选择了目前最优解。
墨的心却微微抽紧。
他宁愿枫拒绝。
他知道她有多么骄傲和聪明,杂役的身份对她而言是何等屈尊。
但他又隐隐觉得,枫的答应,背后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两人再次站到了一起,一个是前途光明的预备弟子,一个是身份低微的杂役。
仙师们看着台下欢呼艳羡的民众,看着新收入的“弟子”和“杂役”,脸上的慈悲笑容愈发浓郁,仿佛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盛世华章,仙凡和睦,一片祥瑞。
只有墨,因为枫那个复杂的眼神,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而他那份过分的善良,即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祥瑞”盛世里,经受最残酷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