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失的断臂与血字**
空气中弥漫的尸臭混合着消毒水味,此刻又搅入了浓烈的血腥气——来自我擦破的手肘和膝盖。
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带刺的冰渣。
推车上空空如也。
只剩下那滩粘稠发黑、如同***淤泥的组织液,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缓缓蠕动、晕开,反射着应急灯不祥的微光。
断裂的女尸手臂,消失了。
老张僵在应急灯血色的光晕边缘,那把沾满黑色粘稠物的消防斧沉重地垂在他手里,斧刃还在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黑液。
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红光下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瞪圆的眼睛里,翻涌着惊魂未定的骇然。
吴振国蜷缩在更远处的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受惊过度的穿山甲。
他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间泄露出压抑不住的、濒死般的“嗬嗬”抽气声。
他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浑浊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湿痕在红光下若隐若现——他失禁了。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推车下方那片被红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更深邃的黑暗里。
一道湿漉漉、粘稠的拖痕。
它歪歪扭扭,从推车下方延伸出来,像一条被剥了皮、痛苦扭动的巨大蛞蝓爬行后留下的粘液路径。
那粘液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组织液和暗红血丝的污浊色泽。
拖痕的尽头,消失在整容间最深处那个堆满废弃器械和蒙尘裹尸袋的黑暗角落。
那里像一个巨兽贪婪张开的喉咙,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也吞噬了……那具只剩下一条手臂的无名女尸。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刺骨的阴风,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黑暗的角落吹拂出来。
那不是空调的冷气,它带着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恶意,如同冰冷的舌头舔舐过***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窥伺,冰冷的视线穿透黑暗,牢牢锁定在我们三个活物身上。
“它……它就在那里面……” 我听到自己嘶哑破碎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不受控制地指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老张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黑暗角落,脸上的肌肉因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而扭曲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知是给自己壮胆还是试图驱散恐惧,双手再次死死攥紧了消防斧的木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壮硕的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个极其笨拙却又充满搏命意味的防御姿态,挡在了我和那个黑暗角落之间。
“操……***的……” 他嘴里无意识地骂着脏话,声音抖得厉害,“老吴!
老吴***死了没有?!
没死就给我爬起来!
操!”
墙角的吴振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压抑的“嗬嗬”声和更剧烈的颤抖。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黑暗的角落死寂无声,只有那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汐般起伏,无声地压迫着我们的神经。
应急灯的红光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我们彻底抛入无边的地狱。
就在老张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我几乎要被那无声的恐惧压垮的瞬间——“滴……呜……滴……呜……”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尖锐的警笛声,穿透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幕和厚重的墙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警笛声!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我几乎崩溃的神经!
是警察!
他们来了!
一定是刚才的动静太大,或者老张报警了!
“警察!
警察来了!”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激动,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颤抖起来。
老张紧绷的身体也明显松弛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和后怕的表情。
他猛地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又警惕地扫了一眼那个依旧死寂的黑暗角落,粗重地喘息着:“妈的……总算……总算来了!”
墙角的吴振国似乎也被警笛声***到了,捂嘴的手松开了一些,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呜咽。
警笛声越来越近,最终在殡仪馆大门外尖锐地停下。
紧接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模糊的呼喝声和铁门被用力拍打的“砰砰”声!
“开门!
警察!”
老张如蒙大赦,立刻丢下消防斧,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嘴里大声回应:“来了!
来了!
警察同志!
快开门!
有……有情况!”
沉重的铁门被老张用力拉开,外面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光瞬间涌入,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也映出了几个穿着深蓝色警用雨衣、浑身湿透的身影。
为首的是个西十岁左右、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的警官,肩章显示级别不低。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神色凝重的年轻警察。
刺眼的手电光柱立刻扫了进来,在整容间内晃动着。
“怎么回事?
谁报的警?”
国字脸警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现场——瘫软在地的我,蜷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吴振国,地上那把沾满污秽的消防斧,以及推车上那滩触目惊心的***组织液。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滩污浊液体上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警官!
警官救命啊!”
老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指着推车和那个黑暗角落,“尸体……那具无名女尸!
它……它自己坐起来了!
还……还说话了!
被我用斧子砍断了手……然后……然后灯一灭,它……它就不见了!
跑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它……它不是人!
是鬼!
是怪物啊!”
国字脸警官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配枪,警惕的目光立刻投向老张所指的黑暗角落。
“冷静点!”
国字脸警官低喝一声,打断了老张歇斯底里的叙述。
他显然经验丰富,没有被老张的“鬼怪论”吓住,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没有减少。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我:“你,顾明舟?
怎么回事?
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注意到了我脖子上被吴振国掐出的、己经开始发紫的淤痕。
我喉咙剧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嘶哑着开口:“尸体……我碰到尸体的时候……看到了……看到了我爸妈……他们是被杀的……血……好多血……”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再次攫住了我,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那女尸……说话了……她说‘找到三阴聚煞,阻止祂’……然后馆长冲进来……掐我……然后……尸体坐起来了……”国字脸警官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探照灯般射向我:“你爸妈?
顾长海和林素云?”
他显然知道三年前那起失踪案!
他立刻追问:“你说清楚!
看到了什么?
具体画面!”
“河……冰冷的河水……我妈的手……在抓……岸上……一张男人的脸……笑得很可怕……不是人……最后……是我爸妈的脸……全是血……” 我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国字脸警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也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
“吴振国!”
国字脸警官猛地转向墙角蜷缩成一团的馆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严厉的质问,“你掐他脖子?
为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吴振国被这声厉喝吓得浑身一哆嗦,终于从那种失魂状态中惊醒了一些。
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布满恐惧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警官,又惊恐地瞥了一眼那个黑暗角落,嘴唇哆嗦着:“鬼……是鬼……它坐起来了……它……它看着我……它……它要索命啊……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不是我……” 他语无伦次,精神显然己经处于崩溃边缘。
国字脸警官眉头紧锁,显然从吴振国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不再理会他,对着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沉声下令:“小陈,小刘!
警戒!
注意安全!
手电给我!”
一个年轻警察立刻将强光手电递给他。
国字脸警官深吸一口气,一手紧握手电,另一只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眼神锐利如刀,迈着极其谨慎的步伐,一步步走向整容间最深处那个堆满杂物、散发着浓烈恶臭和冰冷气息的黑暗角落!
手电筒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光柱扫过蒙尘的铁架、散落的裹尸袋、废弃的器械……最后,定格在角落最深处的地面上。
那里,空无一物。
没有女尸,没有断臂。
只有那道湿漉漉、粘稠的拖痕,延伸到这里,戛然而止。
仿佛那具消失的尸体,在这里凭空融化,或者……渗入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然而,在手电筒强光照射下的地面上,在拖痕消失的终点处——几行歪歪扭扭、用暗红色粘稠液体书写的字迹,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那字迹狰狞扭曲,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气息。
写字的“颜料”,赫然是***组织液混杂着……暗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人血!
字迹的内容,让看清的国字脸警官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也看到了。
那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烫进了我的灵魂深处:**“摆渡人,找到它。”
****“水底沉棺,三阴聚煞。”
****“七月十五,子时之前。”
****“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最后一个“你”字的笔画拖得极长,末端深深浸入地面的缝隙,像一只指向深渊的、血淋淋的手指。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骨髓!
那血字里蕴含的恶意和***裸的死亡威胁,比女尸冰冷的目光更加首接,更加令人窒息!
“下一个就是你……”这句话在我脑中疯狂回荡。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七月十五……子时之前……” 国字脸警官死死盯着地上的血字,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中元节……鬼门开……”他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越过狼藉的地面,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惊疑,以及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沉重的……宿命感。
“顾明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摆渡人’,指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