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土泣血：麦地边的苛税1982年芒种刚过，冀中平原的日头毒得能晒脱皮。

赵老根蹲在自家麦地埂上，手里攥着半根被踩断的麦秆，指节捏得发白——麦地东头，

县化工厂的砖墙已经垒到了田边，砖缝里还沾着他家去年秋天埋的底肥。“赵老根！磨蹭啥？

税条子都送你家五天了，再不交，就按抗税办！”粗嗓门从身后炸开，赵老根回头，

看见税务局长李建国揣着军绿色怀表，领着两个穿蓝布制服的干事走过来。

李建国的黑皮鞋踩在麦茬地里，溅起的泥点粘在裤脚，他却像没看见似的，

抬脚踢飞了田埂上一颗饱满的麦穗。“李局长，”赵老根站起身，腰杆弯得像张弓，

声音发颤，“这地都被化工厂占了一半，剩下的麦子还没割，我哪有钱交税啊？

您宽限到秋收，秋收了我准交！”“宽限？”李建国冷笑一声，

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税条子，在赵老根眼前晃了晃，“全县就你赵老根特殊？

化工厂是县重点项目，占你点地是给你脸！国家要发展，你个农民不得牺牲？税是国家的钱，

少一分都不行——今天要么交钱，要么把你家那辆‘永久’自行车拉走抵税！”“不行！

”赵老根猛地直起腰，眼里冒了火星，“那车是建军攒了三年钱买的，他要骑去县城读高中！

你不能拿！”“我不能拿？”李建国掏出烟，火柴“嚓”地划亮，吐了个烟圈，

“在这清和县，我李建国说的话就是规矩！你要是识相，现在就回家拿钱；不识相，

不光自行车，你家那两袋玉米种子也得充公！”这时，赵建军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来，

车把上挂着刚买的课本。老远看见李建国欺负他爹，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李局长！

你凭啥抢我家东西？地被占了不给补偿，还要交全额税，这是哪门子规矩？”“哟，

来了个高中生？”李建国上下打量着赵建军，眼神像刀子，“读了两天书就敢跟我顶嘴？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多嘴，我跟县中学打个招呼，让你明天就滚回家种地！

”赵建军气得脸通红，刚要上前，被赵老根死死拉住。赵老根知道，

李建国是县委书记张鸿儒的小舅子，县里没人敢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李局长，

税我交，但你得给个准话——化工厂占的地，补偿款啥时候给？”李建国弹了弹烟灰，

转身就走：“补偿款？等化工厂投产了再说！现在，要么交钱，要么交东西，自己选！

”看着李建国的背影，赵建军咬着牙说：“爹，咱不能就这么认了！咱去县委找张书记告状！

”赵老根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黄土，缓缓说：“告？咱农民告官，跟鸡蛋碰石头有啥区别？

”“不告，咱就只能等死！”赵建军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撑，“我不信这天下没有公道！

”第二章 书院等级：课堂上的“门第”三天后，清和县中学的历史课上，

程明远教授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花名册，却没急着点名。他扫过台下坐着的学生，

目光停在最后排的赵建军身上——这孩子昨天来找他，说想借几本历史书，眼里满是不甘。

“今天不讲课本，先聊聊‘怎么来上学’。”程明远的声音不高，却让教室里瞬间安静，

“第一排的刘小明，你怎么来的？”刘小明站起来，昂着头，声音洪亮：“程老师，

我坐我爸的车来的——上海牌轿车，还有两个随从！”“上海牌，两个随从。

”程明远点点头，指了指前三排，“那你坐第三排中间，视野好。”刘小明得意地走过去，

坐下时还故意撞了赵建军一下。程明远又看向第二排的王磊：“你呢？

”“我坐公家的北京吉普来的，司机送我到门口。”王磊说。“吉普，有司机。

”程明远指了指第四排，“你坐第四排吧。”轮到赵建军时，他站起来，

声音有些低：“我……我骑自行车来的，从家里骑了四十里地。”教室里哄堂大笑，

刘小明喊：“骑自行车也配来县中学？不如回家种地！”程明远狠狠拍了下讲台：“笑什么？

骑自行车怎么了？靠自己的腿赶路，比靠爹的车丢人？”笑声戛然而止。程明远看着刘小明，

突然问：“刘小明，你带了多少行李来学校？”“五箱！有衣服、零食，

还有我妈给我带的麦乳精。”刘小明说。“仆人呢？”程明远又问。“没有仆人，

就十个老家来的亲戚帮我收拾东西，还有一个丫鬟给我洗衣裳。”刘小明满不在乎地说。

“住在哪？”“县招待所的上房，我爸跟县长打过招呼，说学校宿舍太破。”程明远点点头，

转向赵建军：“你呢？行李多少？住在哪？”赵建军攥紧了衣角：“就一个布包，

装着课本和两件换洗衣裳，住学校的集体宿舍，八个人一间。”程明远走到讲台中央，

声音陡然提高：“同学们，你们看清楚了——现在不是东晋，没有‘上品无寒门’的规矩！

可有人却把‘坐车还是骑车’‘带多少行李’当成了身份的标志，

这跟当年的士族门阀有啥区别？”刘小明不服气：“程老师，我爸是县供销社主任，

我坐轿车怎么了？这是我家的本事！”“本事？”程明远冷笑，“你爹的本事不是你的！

要是你爹没权，你还能坐轿车、住上房？赵建军靠自己骑车四十里来上学，

靠自己的成绩考进县中学，他的本事，比你强十倍！”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

张晓丽走了进来——她是张鸿儒的女儿，刚分配到县中学当语文老师。看到教室里的气氛，

她赶紧打圆场：“程老师，该上课了，校长刚才还问呢。”程明远瞪了她一眼：“上课？

先把‘做人’的课学好，再学课本！要是连‘人人平等’都不懂，读再多书也是废物！

”张晓丽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她知道程明远的脾气，

更知道他是省里派来的下放教师，连父亲都得让他三分。她只能站在门口，

等着程明远继续上课。程明远看着台下的学生，最后落在赵建军身上，轻声说：“坐下吧，

好好听课。记住，别人能靠爹，你只能靠自己——但靠自己，永远不丢人。”赵建军点点头，

坐下时，他偷偷攥紧了拳头——他更坚定了，要跟爹一起去告状，就算赢不了，

也要争这口气。第三章 酒桌权谋：杯盏里的***当天晚上，张鸿儒的四合院灯火通明。

院子里的老枣树下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菜——红烧肉、清蒸鱼、炒鸡蛋，

还有一瓶没开封的“衡水老白干”。张鸿儒坐在主位，李建国和刘富贵分坐两边，

张晓丽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豆角从厨房出来，把菜放在桌上，就想转身走。“晓丽，

过来陪你刘叔喝一杯。”张鸿儒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晓丽停下脚步，

皱了皱眉：“爸，我不会喝酒。”“不会喝就学！”张鸿儒瞪了她一眼，

“你刘叔是县化工厂的投资人，要是化工厂投产了，咱县的财政就能上去，

你这个老师也能转成正式编制。”刘富贵赶紧打圆场：“张书记，算了，晓丽是姑娘家，

不喝就不喝。咱仨喝，咱仨喝。”他说着，给张鸿儒和李建国各倒了一杯酒，“张书记，

这杯我敬您，要是没有您点头，我这化工厂也建不起来。”张鸿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眼睛眯了起来：“富贵，不是我跟你吹，在清和县，只要我张鸿儒说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不过，你得注意点——最近那几个农民闹得厉害，尤其是赵老根，别让他们给我添乱。

”“您放心，”刘富贵放下酒杯，夹了块红烧肉，“我已经让工地把墙垒高了，他们进不来。

再说，有李局长盯着，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李建国接过话茬，喝了口酒：“张书记，

今天我去催赵老根的税，他儿子还敢跟我顶嘴，说要去告我。我看，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然其他农民也跟着学，这税就收不上来了。”张鸿儒放下筷子，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颜色可以给，但不能太明目张胆。现在上面在搞‘打击不正之风’，

抓得紧，别让人抓住把柄。这样，你明天带几个人去赵老根家，就说他抗税，

把他家的玉米种子拉走，吓唬吓唬他就行。”“好嘞！”李建国眼睛一亮，

“我明天一早就去！”刘富贵又给张鸿儒倒了杯酒：“张书记，您考虑得周到。对了，

化工厂的设备下个月就能到，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跟电力局打个招呼，保证供电。

”“小事一桩，”张鸿儒端起酒杯，跟刘富贵碰了一下，“不过富贵，咱们说好的‘分成’，

你可别忘了。”刘富贵脸上堆起笑：“您放心，等化工厂盈利了，

我第一时间把您的那份送过去。还有李局长的，

也少不了——到时候给您俩各买块上海牌手表，让县里人都羡慕羡慕。

”李建国赶紧道谢：“刘老板，那我先谢谢您了！”张晓丽站在旁边，

听着父亲和他们的对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知道化工厂占了农民的地，

也知道李局长催税有多狠，可她不敢说什么——她的教师编制还没落实，要是惹恼了父亲，

一切就都完了。“晓丽，发什么呆？给你刘叔再倒杯酒。”张鸿儒的声音又响起来。

张晓丽只好走过去，拿起酒壶，给刘富贵倒酒时，手不小心抖了一下，

酒洒在了刘富贵的裤子上。“哎呀，对不起，刘叔。”张晓丽赶紧道歉。

刘富贵摆摆手：“没事，没事，姑娘家手笨，正常。”张鸿儒却沉下脸：“毛手毛脚的！

赶紧去拿块布来擦！”张晓丽低着头，转身去了厨房，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觉得这个家，

这个县城，都让她喘不过气。第四章 初次***：衙门外的绝望第二天一早，

赵老根和赵建军揣着写好的“状纸”，去了县委大院。县委的红漆大门紧闭，

门口站着两个保安，手里拿着木棍，像两座门神。“同志，我们要找张鸿儒书记，

我们有冤情要告。”赵老根走到保安面前，小心翼翼地说。“找张书记？

”保安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轻蔑，“张书记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走，

别在这儿捣乱！”“我们不是捣乱，我们是来告状的！”赵建军上前一步，把状纸递过去，

“化工厂占了我们的地，李建国局长还逼我们交苛捐杂税，我们要找张书记评理！”“评理？

”保安冷笑一声，把状纸扔在地上，“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跟张书记评理？

我告诉你们，再不走，我就叫人了！”赵老根赶紧捡起状纸，又对保安说：“同志，

我们真的有急事，你就通融一下，帮我们通报一声，行吗？我们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通报？”保安不耐烦地推了赵老根一把，“你以为你是谁？

张书记忙着跟刘老板谈化工厂的事，没空见你们这些泥腿子！赶紧滚！

”赵老根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赵建军急了，就要跟保安动手，

被赵老根拉住了：“建军，别冲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就在这时，李建国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到赵老根和赵建军，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俩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跟你们说了，

税赶紧交，别给我添乱吗？”“李局长，我们不是来添乱的，我们是来告状的！”赵建军说，

“你凭啥占我们的地？凭啥逼我们交那么多税？你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一直告下去！

”“告？”李建国走到赵建军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我让你告！

你以为你能告赢我？我告诉你，在这清和县，我就是王法！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抓起来，

让你蹲大牢！”赵建军捂着脸，眼泪掉了下来：“爹，他们太欺负人了！咱就这么算了吗？

”赵老根看着县委的红漆大门，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摇了摇头：“不算，

咱不能就这么算了。咱去地区，去地区***，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第五章 池塘隐喻：牢笼里的鱼与官赵老根父子去地区***的前一天，

赵建军去了城郊的破庙。破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大家都叫他“了尘大师”，

赵建军以前遇到烦心事，就会来这里跟大师聊聊。破庙的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里养着几条鲤鱼。了尘大师正坐在池塘边，手里拿着一粒米，慢慢喂鱼。“大师，

”赵建军走过去，鞠了一躬，“我又来打扰您了。”了尘大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施主，

又遇到烦心事了？”赵建军点点头，坐在大师身边：“大师，县里的化工厂占了我们的地，

税务局长还逼我们交苛捐杂税，我们去县委告状，不仅没见到张书记，还被打了一顿。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了尘大师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米撒进池塘，

看着鲤鱼争抢：“施主，你看这些鱼，它们在池塘里，有吃有喝，不用风吹日晒，

可它们开心吗？”赵建军看了看池塘里的鱼，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看起来很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