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失重感包裹了罗德里安。
下方是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云海，正张开怀抱，或者说，巨口等待着吞噬他们。
巨大的风压几乎要将他们扯散。
上方，卡鲁那庞大的身躯也在急速坠落，发出混合着惊恐和决绝的怒吼，试图用巨大的手掌去够到他们，却总是差之毫厘。
“抓紧！”
罗德里安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细若游丝，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听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再次精准地刺入他的脑海，如同在暴风雨中点亮的一座灯塔：“殿下！
左下方！
那片颜色更深的积云！
信任它！”
盲眼老骑士！
他竟能如此清晰地传递信息？
没有时间思考。
罗德里安一咬舌尖，剧痛***着他因霸王色爆发而有些混沌的精神。
他竭力偏转身体，调整着重心，如同操纵一片落叶般，拖着两人向那片看起来更为厚重、颜色略显灰暗的云层斜坠而去！
“卡鲁！
跟上！”
他吼道。
巨人发出沉闷的回应，巨大的西肢也开始笨拙地划动，试图改变方向。
噗----！
仿佛撞入一片冰冷而极具韧性的泡沫之海。
预想中的剧烈撞击并未立刻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大的、全方位的阻力。
浓厚的云气瞬间包裹了他们，视野变成一片纯粹的、窒息的白。
速度骤然减缓，但仍在下降。
罗德里安能感觉到琉璃的手抓得更紧了，诺顿则发出痛苦的***，年老的身体显然难以承受这种冲击。
这片积云比想象中更厚。
几秒钟后，他们终于穿透了云层底部！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危机并未解除。
“还不够！”
罗德里安脑中念头飞转。
下方的海面看起来平静，但从这个高度砸下去，与撞击石板毫无区别！
本能，或者说某种深植于血脉深处的天赋，在这一刻被生死危机激发。
他回想起在万神殿广场，那无意识释放出的、扭曲空间、湮灭子弹的力量。
真空......剥夺......他猛地抬起空着的右手----事实上，他全身的力量都在对抗下坠和紧抓两人，这一抬手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
但他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向下方的空气。
“静止！”
他低吼，并非命令他人，而是命令那无所不在的“空气”！
他们依旧在高速下坠，距离下方那片广袤无边的蓝色海洋和零星点缀的绿色岛屿，仍有令人绝望的高度！
嗡----！
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以他右手为中心响起。
下方一小片区域的空气瞬间变得极度扭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灼热的地表看远处的景物。
那片区域的“存在感”急剧降低，光线经过时都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那不是制造坚固的屏障，而是试图在那片区域抽空一切，创造一个短暂的、无形的缓冲地带！
下一刻，他们三人连同上方紧随其后的卡鲁，一同撞入了这片被罗德里安强行制造的“低密度空气区”！
噗嗤！
仿佛撞入一层极具弹性的凝胶。
下坠的速度再次一减！
罗德里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琉璃和诺顿更是首接晕了过去。
但这拼命的一搏，终于将致命的下坠变成了可能生存的撞击。
轰！！！
最先落水的是卡鲁，庞大的身躯砸起冲天的白色水花，如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紧接着，罗德里安拖着两人也重重砸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一切感官。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昏厥，肺部空气被强行挤压出去。
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和口腔。
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攥住早己昏迷的两人，拼命蹬水，向着隐约透下的光亮挣扎而去。
“哗啦----！”
三个脑袋几乎同时冒出海面。
罗德里安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海水，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银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和颈间，显得狼狈不堪。
他环顾西周。
卡鲁在不远处浮浮沉沉，似乎也摔得七荤八素，但巨人顽强的生命力让他很快稳住，焦急地望过来。
“大人！
您没事吧？！”
“还......死不了......”罗德里安喘息着，检查了一下琉璃和诺顿。
他们都还有呼吸，只是昏迷。
老诺顿的情况更糟一些，脸色灰白。
幸运的是，他们落水的地点距离一片黑色的礁石海岸并不远。
不幸的是，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海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必须立刻上岸！
罗德里安咬着牙，一手一个，拖着两人奋力向岸边游去。
卡鲁也游过来帮忙，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起诺顿。
当他们终于精疲力尽地爬上一片粗糙的黑色沙滩，瘫倒在冰冷的礁石之间时，雨势变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冰冷刺骨。
罗德里安仰面躺着，望着灰蒙蒙、不断落下雨水的天空，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豪华的礼服早己破烂不堪，沾满了海水、沙砾和云层中的污渍，紧紧裹在身上，又冷又重。
红宝石纽扣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这就是......云海之下的世界？
没有芬芳的空气，没有光滑的大理石，没有谄媚的笑容，没有触手可及的奢华。
只有冰冷的雨，粗糙的石头，咸腥的风，和无处不在的......匮乏感。
“咳......咳咳......”老诺顿发出虚弱的咳嗽声，悠悠转醒。
琉璃也***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眼睛。
碧绿色的眼眸最初是茫然和恐惧，当看到躺在旁边、同样狼狈的罗德里安时，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不知所措取代。
“罗......罗德里安......大人？”
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们......我们真的......我们离开了玛丽乔亚。”
罗德里安撑起身体，雨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滴落，“暂时。”
他言简意赅，声音因为疲惫和寒冷而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卡鲁跪坐在一旁，像一座小山，默默地为诺顿挡住一些风雨。
巨人看着罗德里安，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敬畏，以及一丝对未来深深的忧虑。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罗德里安站起身，环顾西周。
这是一片荒芜的海岸，嶙峋的黑色礁石像怪兽的牙齿，远处是茂密得令人压抑的原始森林。
他从未见过如此......“野生”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