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撞上挡风玻璃的碎裂声，清晰得可怕。
安全气囊炸开，苏晚照最后的视线，凝固在仪表盘的数字上——21:47。
和她结婚纪念日腕表停摆的时刻，分秒不差。
“晚照？
能听见吗？”
车窗外，是丈夫陆明川的声音，语气里却是一种陌生的、几乎称得上轻快的调子。
她拼尽全力转动刺痛的脖颈。
透过蛛网般的玻璃裂痕，她看见陆明川西装袖口那枚铂金袖扣，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那是林知夏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剧痛中，一双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按住了她血流不止的手腕。
“别白费力气了。”
林知夏的脸出现在副驾驶窗外，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只剩冰冷的算计。
“医生说，安眠药加酒精，会导致幻觉性驾驶失误。”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念诗。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由远及近。
爆炸前的最后一秒，苏晚照听见陆明川对着电话那头说。
“万生的股权转让协议……对，明天就能生效……”火焰吞噬一切。
她死死盯住后视镜里，那对狗男女相拥的剪影，刻入灵魂。
“妈妈！”
一声清脆的童声，像一把利刃，悍然劈开了无尽的黑暗。
苏晚照猛地睁开眼。
惨白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摇晃，消毒水的气味狠狠刺着她的太阳穴。
床边的输液架反射着晨光，一个扎着蝴蝶结发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去够床头的呼叫铃。
“糯米，别闹。”
王姨布满老茧的手按住孩子的肩膀，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藏青色棉麻围裙，擦过了苏晚照的手背。
真实的触感，让她浑身剧烈战栗。
这一幕……是三个月前，小糯米肺炎住院时的场景！
“我……怎么了？”
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病房的镜面玻璃里，映出她额角缠着纱布的脸，以及——床头日历上那个刺眼的日期。
2023年4月17日。
王姨端来温水，陶瓷杯底磕在金属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轻响。
“您不记得了？
前天在董事会上突然晕倒，医生说您是操劳过度……”老保姆欲言又止，下意识地瞥了眼病房门口，灰白的鬓角随着摇头的动作轻颤。
就是这个动作！
苏晚照眼眶猛地发热，前世车祸前夜，王姨也曾这样，试图暗示她陆明川的异常。
“爸爸买粥去啦！”
小糯米软软地扑到床边，草莓发绳蹭过苏晚照的下巴。
孩子温热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那一刻，墙上电视新闻里传来播报声：“万生生物宣布，其阿尔茨海默新药己顺利通过二期临床……醒了？”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陆明川逆光而立，浅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他走近，带来一阵苦橙香氛的气息。
这味道，与林知夏办公桌上那瓶香薰，如出一辙。
苏晚照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前世的她，竟愚蠢到以为这只是巧合。
“医生说要静养。”
陆明川将粥盒放在床头，修长的手指揭开盖子，海参瑶柱粥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腕表表盘清晰地映出苏晚照苍白如纸的脸。
“公司的事别操心了，知夏说财务部那边……知夏来过？”
苏晚晚突然出声，声音冷得像冰。
她清晰地看见，陆明川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这是他说谎的前兆。
“昨晚来送了份报表，看你睡着，就没打扰。”
他放下粥勺，指腹下意识地擦过她的嘴角，那里根本没有米粒。
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亲昵动作，此刻却让苏晚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车祸前夜，他也是这样，用这双即将把她推向地狱的手，触碰她的脸。
小糯米突然拽住陆明川的袖口，仰着小脸问：“爸爸，林阿姨说今天带我去海洋馆……糯米！”
王姨猛地拔高了音量，这位一向温和的老保姆罕见地沉下脸。
“该去做雾化了。”
陆明川顺势抱起女儿，随着这个动作，他雪白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一道半月形的红痕，烙印在他的锁骨上。
苏晚照死死盯着那道印记。
前世，她信了那是蚊子包的鬼话。
“我去送孩子，你休息。”
丈夫转身的瞬间，西裤后袋里，保险单的一角稍纵即逝。
苏晚照心中警铃大作，猛地伸手：“等等，我手机……”两人手指相触。
陆明川像是被灼到一般，闪电般缩回了手。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赫然弹出：川哥，遗嘱公证搞定了吗？
——知夏“公司的急件。”
陆明川迅速弯腰捡起手机，喉结微动，指尖一划，若无其事地锁上了屏。
他嘴角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但颈侧的动脉，却在衬衫领口下剧烈地跳动。
“你脸色很差，再睡会儿？”
苏晚照看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忽然，她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啊。”
她无比乖巧地躺下，任由丈夫为她掖好被角。
门被轻轻关上。
苏晚照立刻翻身，手伸向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那是她不久前怀疑陆明川时，悄悄藏起来的备用手机。
指纹解锁。
屏幕亮起的瞬间，相册里最新的照片，让她的血液寸寸凝固。
照片里，昏迷的她被人摆布着姿势，右手无力地握着一支钢笔，正在签署一份文件。
文件标题，字字诛心——《意外身故保险受益人变更协议》。
“王姨。”
她叫住正准备去给女儿做雾化的老保姆，声音平静得可怕。
“能帮我个忙吗？”
“去买一支录音笔。”
“要最小，最隐蔽的那种。”
窗外春光明媚，梧桐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一派生机。
苏晚照凝视着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遗落在床上的草莓发绳。
新闻里，主持人用欢快的声音宣布：“万生生物股价今日强势涨停，市场前景一片大好……”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啊，前景大好。
陆明川，林知夏。
这辈子，换我来送你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