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刘五!你个死叫花子,再偷我家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王家媳妇叉着腰站在院门口,手里的鸡毛掸子把青石板地抽得噼啪响。
墙头上蹲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汉子,灰布破褂子挂在身上像面破旗,
怀里却紧紧搂着只芦花鸡,鸡翅膀扑腾着掉了几根毛,他也不撒手,只咧着嘴笑,
露出两颗黄澄澄的虎牙:“王婶子别恼,这鸡是自个儿跳我院子里的,我替你看着,
省得被黄鼠狼叼了去!”“呸!你那破窝能叫院子?就是个四面漏风的土地庙!
”王家媳妇气得脸通红,抬手就要扔手里的土疙瘩,“赶紧把鸡还我,不然我喊人了!
”刘五从墙头上往下一滑,落地时打了个趔趄,怀里的鸡吓得咯咯叫。他往后退了两步,
眼睛骨碌碌一转,忽然压低声音:“王婶子,昨儿我看见张屠户家的伙计,
往你家菜窖里塞了个布包,黑黢黢的,不知道是啥。”王家媳妇的手顿在半空,
脸上的怒气一下子散了大半,眼神也飘了飘:“你……你看见啥了?别瞎胡说。
”“我没胡说,”刘五拍了拍怀里的鸡,鸡又扑腾了一下,他赶紧按住,“我要是瞎胡说,
能知道你家掌柜的昨儿晚上去了西头李寡妇家?”这话一出,王家媳妇的脸“唰”地白了,
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嗒”掉在地上。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刘五的胳膊,
声音压得极低:“刘五,你别往外说!这鸡……这鸡你拿回去吃,但是你得答应我,
昨儿看见的事儿,半个字都不能漏出去!”刘五咧嘴一笑,露出那两颗虎牙:“王婶子放心,
我刘五别的不行,嘴严得很。”说着,他抱着鸡,一颠一颠地往巷口走,
破鞋子踩在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还不忘回头喊:“王婶子,
下次鸡再‘自个儿’跳我院子里,我还替你看着!”王家媳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气得直跺脚,却又没辙——这刘五是镇上出了名的叫花子,无父无母,无家无业,
常年住在土地庙里,却偏偏长了双贼精的眼睛,镇上谁家的事儿他都知道点,
平日里谁也不敢真得罪他,怕他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抖出去。刘五抱着鸡回到土地庙,
这庙小得可怜,只有一间屋子,正中间摆着个破破烂烂的神龛,
里面的土地公雕像缺了个胳膊。他把鸡往地上一放,鸡扑腾着想跑,
却被他一脚踩住翅膀:“别跑,今儿让你给我补补身子。”他从神龛后面摸出个破铁锅,
又捡了些干树枝,在庙门口搭了个灶台。刚要点火,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刘五,
给我口饭吃呗。”刘五回头一看,是个十来岁的小乞丐,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黑乎乎的,
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叫狗蛋,爹娘去年闹瘟疫没了,就跟着刘五混饭吃。“急啥,
”刘五指了指地上的鸡,“今儿有肉吃,等会儿给你个鸡腿。”狗蛋眼睛一亮,
赶紧跑过来帮忙捡树枝:“五叔,这鸡哪儿来的?是不是又从王家婶子家‘借’的?
”“什么借,是人家送的,”刘五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以后别瞎说话,
小心祸从口出。”狗蛋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两人一起生火,
破铁锅里的水很快就冒了热气。刘五把鸡杀了,褪毛开膛,
动作麻利得很——他以前在饭馆里当过帮工,杀鸡宰鱼的活儿熟得很,
后来饭馆老板欠了债跑了,他才成了叫花子。鸡肉在锅里炖着,香味很快就飘了出去。
土地庙在镇子的东头,挨着菜市场,来往的人多,不少人闻到香味,都往这边看。
有个挑着菜筐的老汉走过,忍不住问:“刘五,今儿吃啥好的,这么香?”“炖鸡,
”刘五坐在灶台边,一边添柴火一边说,“王婶子送的。”老汉“哦”了一声,
眼神里有些了然,没再多问,挑着菜筐走了。又过了一会儿,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路过,看见刘五在炖鸡,皱了皱眉头:“刘五,
你这鸡哪儿来的?别是偷的吧?”刘五抬头一看,是镇上的保长李富贵。他赶紧站起来,
脸上堆着笑:“李保长,您说笑了,我哪儿敢偷东西啊,这是王家婶子送我的,
她说我最近身子虚,让我补补。”李富贵哼了一声,显然不信:“王家媳妇小气成那样,
能送你鸡?我看你是又耍了啥花招。”他说着,往锅里看了一眼,鸡肉炖得金黄,香味扑鼻,
他咽了口唾沫,“刘五,我跟你说,最近镇上不太平,听说有土匪要过来,你要是敢惹事,
我第一个把你抓起来。”“不敢不敢,”刘五连连点头,“我就是个叫花子,只求混口饭吃,
哪儿敢惹事啊。李保长,您要是不嫌弃,等会儿鸡炖好了,您来尝尝?”李富贵眼睛一亮,
却又摆了摆手:“算了,我才不吃你这叫花子的东西。”话虽这么说,他却站在原地没走,
眼睛一直盯着那口锅。刘五心里明白,这李保长是想占便宜,却又拉不下脸。他也不点破,
只是说:“李保长,您要是怕土匪,我倒有个法子。”李富贵来了兴趣:“哦?你有啥法子?
”“我听说土匪最怕的就是硬茬子,”刘五压低声音,“您要是能把镇上的猎户都召集起来,
让他们轮流守着镇子,土匪肯定不敢来。而且,那些猎户平日里靠打猎为生,
您给他们点粮食,他们肯定愿意干。”李富贵摸了摸下巴,觉得这话有道理。
镇上的猎户个个都有枪,而且身手好,要是能让他们守镇子,
确实比自己带着几个保丁强多了。他看了刘五一眼,心里有些惊讶——这叫花子看着不着调,
没想到还挺有脑子。“行,我知道了,”李富贵说,“要是这法子管用,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他又往锅里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刘五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这李保长,
好处还没拿到,就先惦记上他的鸡了。鸡炖好了,刘五盛了一碗给狗蛋,又盛了一碗自己吃。
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庙门口有人哭哭啼啼的。他抬头一看,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
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小脸通红,闭着眼睛,像是病了。“刘五,你帮帮我吧,
”妇人看见刘五,扑通就跪下了,“我家娃子病了,烧得厉害,郎中说要抓药,
可我没钱……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还你。”刘五赶紧把她扶起来:“张嫂子,
你别这样,快起来。娃子咋样了?”这妇人是张木匠的媳妇,张木匠去年冬天上山砍柴,
摔断了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刘五以前常去张木匠家蹭饭,
张木匠两口子对他还算客气。刘五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皱了皱眉头,
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这是他攒了好久的,
本来想冬天买件厚棉袄。他把布包递给张嫂子:“拿着,赶紧去抓药,别耽误了娃子的病。
”张嫂子看着那几块碎银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刘五,这……这太多了,
我以后咋还你啊?”“啥还不还的,”刘五摆了摆手,“娃子的病要紧,你快去吧。
”张嫂子千恩万谢地走了。狗蛋看着刘五,小声说:“五叔,那是你买棉袄的钱。
”“棉袄啥时候不能买,”刘五摸了摸他的头,“娃子的病不能等。再说了,我这身板,
冻不坏。”狗蛋没说话,只是埋头啃着鸡腿,眼眶却红了。吃完鸡,刘五把锅刷干净,
又把剩下的鸡骨头收起来——明天可以煮点汤喝。他刚收拾完,
就看见李富贵带着几个保丁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刘五,你那法子不错,
”李富贵把布包递给刘五,“我跟猎户们说了,他们都愿意守镇子,这是给你的好处。
”刘五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两斤白面和一块腊肉。他心里一喜——这下冬天有吃的了。
他赶紧说:“谢谢李保长,您真是大好人。”李富贵笑了笑:“行了,你也别拍马屁了。
我跟你说,要是土匪真来了,你要是能帮上忙,我再给你好处。”“一定一定,
”刘五连连点头。李富贵走了之后,狗蛋高兴地说:“五叔,这下咱们有白面吃了!
”“是啊,”刘五摸着布包,心里也挺高兴,“等会儿我给你蒸白面馒头吃。”正说着,
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刘五心里一紧,
赶紧拉着狗蛋躲进土地庙,把庙门关上。他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一群骑着马的汉子,
手里拿着刀枪,朝着镇子这边冲过来。镇上的人吓得四处乱跑,哭喊声一片。很快,
土匪就到了菜市场,他们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打。有个卖菜的老汉不肯把菜给他们,
被土匪一刀砍在胳膊上,鲜血直流。刘五看得咬牙切齿,却又没辙——他只是个叫花子,
手里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狗蛋吓得躲在他身后,浑身发抖。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枪声,
只见几个猎户拿着猎枪,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朝着土匪开枪。土匪没想到镇上还有人有枪,
一下子慌了神。李富贵带着保丁也冲了过来,大喊:“兄弟们,跟土匪拼了!
”双方打了起来,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刘五看见一个土匪朝着李富贵砍过去,
李富贵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砍中。他想都没想,抓起身边的破铁锅,朝着土匪扔了过去。
铁锅正好砸在土匪的头上,土匪“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李富贵趁机一刀砍在土匪的身上,
土匪当场就不动了。李富贵回头一看,见是刘五,愣了一下,然后大喊:“刘五,好样的!
”刘五也来了劲,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拉着狗蛋冲了出去,朝着土匪打过去。
狗蛋虽然害怕,但也学着刘五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土匪扔过去。
镇上的人见有人带头,也都鼓起勇气,拿起身边的东西,朝着土匪打过去。
土匪本来就没多少人,又被猎户的枪打怕了,见镇上的人都反抗,吓得赶紧骑马跑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镇上一片狼藉,不少人受伤了,还有几个人死了。
李富贵让人把受伤的人抬去郎中家,又让人把死人埋了。他走到刘五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刘五,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被土匪砍死了。
”刘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李保长,我就是瞎扔了个锅,没啥。”“啥没啥,
”李富贵说,“你是功臣!我决定了,以后你不用再当叫花子了,我给你在镇上找个活儿干,
每月给你工钱。”刘五心里一喜,他做梦都想有个正经活儿干,不用再到处蹭饭吃。
他赶紧说:“谢谢李保长,谢谢李保长!”狗蛋也高兴地跳了起来:“五叔,
咱们以后不用饿肚子了!”李富贵看着狗蛋,说:“这孩子也挺勇敢,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我也给你算一份工钱。”刘五和狗蛋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从那以后,
刘五就不在土地庙住了,李保长给他在镇上找了个杂活,帮人挑水、劈柴,每月能挣不少钱。
他把狗蛋送到私塾去读书,狗蛋聪明伶俐,读书很用功。镇上的人对刘五的态度也变了,
以前大家都嫌弃他是叫花子,现在都尊敬他,因为他在土匪来的时候救了李保长,
还带头反抗土匪。王家媳妇见了他,也不再骂他了,反而经常给他送些吃的。过了几年,
狗蛋考上了秀才,要去城里读书。刘五送他到村口,狗蛋抱着他,哭着说:“五叔,
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报答你。”刘五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傻孩子,你好好读书就行,
不用报答我。”狗蛋走了之后,刘五一个人在镇上生活。他依旧干着杂活,省吃俭用,
把钱攒起来,想等狗蛋回来给他盖房子。又过了十几年,狗蛋回来了,他考上了进士,
被派回县里当县官。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刘五,见刘五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白了些,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叔,我回来了,”狗蛋跪在刘五面前,“我来接你了,
以后你跟我一起住,我养你。”刘五赶紧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好,好,我跟你一起住。
”狗蛋把刘五接到县里,给他买了新衣服,还请了郎中给他看病。刘五的日子越过越好,
他常常想起以前在土地庙的日子,想起那只芦花鸡,想起张嫂子的孩子,想起李保长,
想起镇上的人。有一天,狗蛋陪着刘五回镇上看看。镇上变化很大,土地庙早就被拆了,
盖了个学堂。王家媳妇已经老了,见了刘五,拉着他的手,说:“刘五,你现在出息了,
还记得我们这些老邻居。”刘五笑着说:“咋能不记得呢,当年要是没有你送我的鸡,
我可能早就饿死了。”大家围着刘五,有说有笑,说起当年土匪来的时候,
刘五扔铁锅的事儿,都笑得前仰后合。夕阳西下,刘五站在镇上的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心里很满足。他从一个叫花子,变成了县官的叔叔,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他救了李保长,
也是因为镇上的人对他的帮助。“五叔,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狗蛋说。
刘五点了点头,转身跟狗蛋一起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镇上的方向,
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破褂子、抱着芦花鸡的自己,在土地庙门口炖鸡,
狗蛋在旁边帮忙捡树枝,张嫂子哭着来借钱,李保长站在旁边盯着那口锅……“五叔,
你在看啥?”狗蛋问。刘五笑了笑,说:“没看啥,就是觉得这镇子真好。”“是啊,
”狗蛋说,“以后我会把这镇子建设得更好。”刘五看着狗蛋,心里很欣慰。他知道,
这镇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狗蛋,你还记得当年我给你炖的鸡腿不?”刘五忽然问。
狗蛋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记得,咋能不记得呢,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腿。
”“等回去了,我再给你炖一次,”刘五说。“好啊,”狗蛋笑着说,“我等着。
”两人说说笑笑,朝着县里的方向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五叔,
您这炖鸡的手艺,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狗蛋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眼睛都亮了。
刘五坐在桌边,看着狗蛋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眼角皱成了褶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当年你吃鸡腿的时候,差点把骨头都咽下去,还记得不?”“哪儿能忘啊,”狗蛋放下筷子,
擦了擦嘴,“那时候我都快饿死了,哪顾得上吐骨头。要不是您把仅有的鸡腿给我,
我可能早就撑不过那个冬天了。”这话让刘五心里一暖,他拿起酒壶,
给狗蛋倒了杯酒:“现在好了,你有出息了,我也能跟着享享福。对了,县里的事忙不忙?
别太累着自己。”“忙是忙点,但都是正经事,”狗蛋端起酒杯,跟刘五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