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当天就用羊骨占卜,据说得到的是“凶兆”——骨头上的裂纹像一条干涸的河。
他拿着羊骨在部落里奔走相告,说“异邦人的种子会吸干大地的精气”,劝大家把种子挖出来烧掉。
有几个老人被说动了,趁林越不在,偷偷跑到试验田边,拿着木棍就要刨土。
幸好被卡姆的儿子,一个叫阿努的少年撞见。
阿努才十西岁,却己经跟着父亲狩猎,他死死抱住老人的腿,大喊着“父亲说要信使者”,硬是把人拦了下来。
林越得知消息时,正蹲在试验田边观察土壤湿度。
阿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用生硬的、夹杂着手势的语言给他解释。
林越拍了拍阿努的肩膀,心里有点暖——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明确的善意。
“得让他们看到希望。”
林越想。
他找到卡姆,用手势比划着,要来了更多的尖木棍和陶罐,还指名要阿努帮忙。
接下来的日子,林越几乎住在了试验田边。
他教阿努如何区分“好水”和“坏水”——暗河中心的水盐碱度低,适合灌溉,而岸边积水处的水要先装进陶罐晒两天,让部分盐分沉淀。
他还教阿努观察土壤的颜色:湿润的黑土是“健康的”,泛白的土要多浇水“洗盐”。
阿努学得很快,他发现林越从不随便浇水,总是在太阳升起前或落下后才动陶罐,而且每次浇的水量都差不多。
“为什么?”
他用刚学会的词问。
“太阳大的时候,水会带着盐跑到土里,伤根。”
林越解释着,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根系图。
阿努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第五天清晨,林越像往常一样去试验田。
刚走近,就看到阿努蹲在田边,激动地朝他挥手。
“长出来了!
长出来了!”
阿努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越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过去。
只见湿润的泥土里,冒出了十个嫩白色的小点,顶尖带着一点黄绿,像害羞的虫子一样蜷着身子。
是芽!
真的发芽了!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嫩芽。
触感柔软,带着生命的韧性。
这比在实验室里看到幼苗破土要震撼得多——这是在公元前的沙漠边缘,用来自未来的技术,对抗着贫瘠与干旱的胜利。
阿努己经飞奔着向营地跑去,边跑边喊。
很快,卡姆带着十几个部落人赶来了。
当他们看到土里的嫩芽时,都愣住了。
祭司也来了,他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尖叫起来,说嫩芽是“恶魔的触角”。
但这次,没人信他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走到田边,看着嫩芽,突然哭了起来——她的小女儿上周因为饥饿,己经瘦得只剩皮包骨。
“还需要更多水,更多肥料。”
林越对卡姆说。
他指了指试验田,又指了指部落里的羊圈。
古埃及人不知道化肥,但他们懂粪便的作用。
卡姆立刻明白了。
他下令,每天给试验田的灌溉水要优先供应,还让男人们把羊圈里的粪便都收集起来,送到林越那里。
林越教阿努如何堆肥:把粪便和枯枝败叶混合,浇上水,用土盖起来发酵。
“要等它发热,冒气,才好用。”
他说。
阿努认真地记着,还在地上用石子画了个太阳,代表“发热”。
十天后,稻苗长到了巴掌高,叶片舒展开来,呈现出健康的浓绿色。
最让人惊喜的是,它们的根系在盐碱土里扎得很稳,没有出现枯萎的迹象。
这证明转基因抗盐碱基因确实在起作用。
林越决定扩大种植。
他向卡姆要了十个部落人,男女都有,由阿努带队。
他在暗河附近又开辟出一块十平方米的地块,这次,他取出了五十粒稻种。
教部落人插秧是个麻烦事。
他们习惯了撒播大麦种子,觉得把幼苗一棵一棵***土里是“浪费力气”。
有个叫玛莎的妇女,插了几株就不耐烦了,把苗随手扔在地上。
林越没有生气。
他把玛莎拉到试验田边,指着最早种下的十株稻苗:“你看,它们之间有空隙,能晒到太阳,能喝到水。
挤在一起,就像部落里抢水喝的孩子,都会长不好。”
玛莎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稻苗,又看看自己扔在地上的苗,脸红了。
她捡起苗,重新***土里,这次,插得格外认真。
插秧的日子里,林越发现部落人的生活有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大家白天要么发呆,要么为了一点食物争吵,现在,很多人会主动来看稻田,帮着浇水、除草。
孩子们不再光着脚乱跑,而是蹲在田埂边,数着稻苗的数量。
有天傍晚,林越看到祭司偷偷跑到试验田边,用手摸了摸稻叶,然后对着太阳拜了拜。
他没有戳穿,只是觉得,或许改变的不只是土地,还有人心。
一个月后,稻苗进入分蘖期,原本五十株苗,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绿油油的,像一块毯子铺在沙漠边缘。
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在周围的黄褐底色里,显得格外鲜亮。
卡姆每天都会来稻田走一圈,他不再看林越手里的打火机,而是盯着稻苗的长势,眼神里的敬畏渐渐变成了期待。
这天,林越正在教阿努如何判断稻苗是否缺肥,突然看到远处的地平线扬起一阵尘土。
有个放哨的部落人跑来,对着卡姆大喊,声音里带着惊慌。
卡姆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对林越比划着,意思是“危险,躲起来”。
林越顺着尘土的方向望去,隐约看到一群人影正朝这边移动。
他们的数量不少,手里似乎还拿着武器。
是别的部落?
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片绿油油的稻田。
在这里,这是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招灾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