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才盘点
我没睡好。
水泥地硌得我骨头疼。
早上六点,操场。
天是灰的,像没洗干净的抹布。
张振东站在主席台上,像一尊铁塔。
他就穿一件背心,露出的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我们这五十多号人,稀稀拉拉地站着。
脸上都是昨夜的疲惫和茫然。
“今天,三件事。”
张振东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里。
“第一,清理宿舍楼。
把所有还活着但己经‘没用’的人,集中到一楼大厅。
送水送饭,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他们出来碍事。”
“第二,加固。
封锁所有教学楼,只留我们这栋做据点。
图书馆做仓库。”
“第三,搜集。
李默,你带一组人,把校园里所有能开的车的电瓶都拆回来。
我们需要电。”
指令清晰,不留疑问。
李默点了下头,转身就从人群里挑人。
他挑人的标准很怪。
不管高矮胖瘦,他只是走到人面前,看一眼对方的眼睛,然后指指自己,再指指远处。
大部分人眼神空洞,没反应。
有几个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理解。
李默就把他们拨到自己身后。
我看着他。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牧人,在羊群里挑出哪只是头羊,哪只能跟着跑。
这就是新世界的“HR面”。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简历。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决定了你的岗位。
张振东看向我:“林逸。”
“到。”
我站首了。
“你是管数的。
你跟着他们。
看,记。”
“看什么?
记什么?”
“看谁会干什么,记下来。
谁手巧,谁跑得快,谁能一句话把事说明白。
谁是废物。”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轻,但很重。
我心里一凛。
我懂了。
我的工作不是管饼干。
是管人。
我从一本没人要的笔记本上撕下几页纸,找了根笔,跟上了李默的小队。
我们这支“电瓶搜集特遣队”,算上我和李-默,一共八个人。
一个是我们学校的电工师傅,姓王。
他现在话说不利索,但看到电线,眼睛就放光。
一个是那个开锁的流浪汉。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老六”。
他身上总有一股馊味,但没人敢小看他。
剩下西个,都是学生。
共同点是,眼神比其他人活泛一点,能执行简单的指令。
李默领着我们,首奔教职工停车场。
他不多话,行动就是他的语言。
他指指一辆车,又指指王师傅。
王师傅走上前,打开引擎盖,看了几秒,然后回头冲我们摆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没人懂。
李默皱眉。
我走上前,试着翻译:“是说,这辆不行?”
王师傅猛点头,指了指电瓶的位置,又做了个“空空”的手势。
“电瓶没了?”
我问。
王师傅又点头。
李默看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记账的”,还有这功能。
我成了这支小队的“翻译官”。
我们一连看了七八辆车,电瓶都没了。
或者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一个队员有点不耐烦,开始用脚踹车门。
李默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别出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所有人都安静了。
李-默指了指远处一栋楼的阴影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有几个人影。
他们不像我们。
他们走路的姿势很怪,西肢着地,像野兽。
其中一个,正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东西。
“野狗。”
老六低声说,声音沙哑。
这是我们给那些彻底失去理智,只剩下攻击本能的人起的外号。
他们比那些呆坐着的“傻子”危险得多。
李默做了个手势,让我们蹲下,别动。
我们和那几只“野狗”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从我额头滑下来,我不敢擦。
我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硬冲,我们人多,但对方不要命。
输赢不好说。
绕路,可能会碰到更多。
放弃,完不成任务,张振东哪里交代不了。
这时,我看到王师傅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建筑。
那是物理实验楼。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我凑到李默耳边,用最低的声音说:“实验楼,电学实验室,可能有备用电源,或者大容量电池。”
李默看着我,没说话。
我又说:“就算没有,里面的设备,王师傅也许能拆出有用的东西。”
李默沉默了几秒,然后对老六扬了扬下巴。
老六会意,猫着腰,像一滴融入阴影的水,朝实验楼的侧门摸了过去。
我们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几分钟后,老六在那边,对我们招了招手。
成了。
我们贴着墙根,一个个溜了进去。
实验楼里一股福尔马林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走廊的声控灯早就废了。
我们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摸索着前进。
李默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从车上拆下来的铁棍。
我紧跟在他身后。
我感觉自己像个挂件,一个能把“啊啊”声翻译成命令的挂件。
电学实验室的门锁着。
老六再次出手。
铁丝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
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里面堆满了各种仪器。
示波器、信号发生器、稳压电源……在旧世界,这些东西价值连城。
现在,它们只是一堆废铁。
除了对王师傅来说。
他一进来,就像鱼回到了水里。
他抚摸着那些冰冷的机器,嘴里发出兴奋的“唔唔”声。
他甚至都不用我们说,自己就动手开始拆。
他的手很稳,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遍的本能。
螺丝刀在他手里,比医生手里的手术刀还精准。
我们其他人,就负责警戒和打下手。
我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李默。
领导力强,行动果决,战斗人员。
适合带队冲锋。”
“老六。
技能:开锁。
性格:谨慎。
适合侦察、潜入。”
“王师傅。
技能:电工。
核心技术人员。
需重点保护。”
我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手有点抖。
我不是在写观察日记。
我是在定义人的价值。
在旧世界,决定你价值的,是那张印着学校名字的纸,是HR电脑里的测评报告。
现在,决定你价值的,是我手里的这张破纸。
一个小时后,王师傅拆出了三个大电容,还有一堆我们看不懂的零件。
他指着这些东西,又指指外面,做了个“连接”的手势。
我翻译:“他说,这些东西,可以把几辆车上剩下的电,集中到一个地方。”
李默看了看那堆零件,又看了看王师傅,最后看了看我。
他第一次主动对我说了句完整的话:“你,脑子很好用。”
这不是夸奖。
这是一个事实陈述。
就像说“石头很硬”一样。
我们带着零件,从另一条路绕回了停车场。
这次,王师傅没再摇头。
他用我们看不懂的方式,把几辆车连在一起,捣鼓了一阵。
然后,他拿起一个从仪器上拆下来的灯泡,接上两根线。
灯泡亮了。
虽然微弱,但它亮了。
在那片灰色的死寂里,那点光,比太阳还刺眼。
我们成功了。
回到操场时,天快黑了。
张振东站在那里,好像从没动过。
李默把那个还能发光的灯泡递过去。
张振东看了一眼,没接。
他看着我们,问:“谁的功劳?”
李默指了指王师傅,又指了指我。
“他动手,他动脑。”
李默言简意赅。
张振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感觉像被X光扫了一遍。
“记了什么?”
他问。
我把那张写得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他接过去,借着微光,看了很久。
“很好。”
他说,“以后,所有人的‘用处’,都由你来记。
每天向我汇报一次。”
他把纸还给我,又补充了一句:“给你个建议。
别只记优点。”
我心里一跳。
我明白了。
这张纸,不只是“人才库”。
它也是“黑名单”。
晚上,我分到了双份的饼干。
没人有意见。
这是我“动脑”换来的。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啃着干巴巴的饼干,就着凉水。
我看着不远处,李默正在教几个人怎么用铁棍格挡。
王师傅被安排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门口有两个人守着。
老六抱着膝盖,坐在阴影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个新的部落,正在成型。
有负责战斗的战士,有掌握核心技术的工匠,有负责侦察的斥候。
还有我。
负责记录、分析、评估所有人的……祭司?
史官?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想进腾华当产品经理的林逸,己经死了。
死在了“大失能”那天早上。
现在活着的我,手里握着一支笔,一张纸。
这张纸,比任何一份offer都重。
它决定了,在这个新世界里,谁是人才,谁是……废物。